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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这还是苏呈音第一次往楼上跑,主动来四班找陈祈。
他站在教室后门口,被迫接受来自友班同学们的新奇打量,手足无措,孤立无援,也就怀里抱着的马克杯能让他依靠一下了。
余宁言戳戳陈祈:“还坐着,还不去救他?”
陈祈恶魔上身,说:“等会儿,再多欺负他一会儿。”
说是这么说,尾音还咬在嘴里呢就很诚实地站起了身,大型迎亲现场似的,全班都在行注目礼,苏呈音怯生生地后退一小步,不敌陈祈大步走来,没能逃跑成功。
陈祈抱怨:“等了一天了,我还以为是我冲的芝麻糊不好喝。”
说什么瞎话,琼浆玉液比不上,缝缝杯子里的更比不上。
苏呈音轻轻挠着杯子底,讨食吃也是第一次,觉得好羞耻,但经过一天的奋后战羞耻心还是败在了欲望之下。
“进来吧。”陈祈带他往班里走,带他坐到自己位置上,“还想要吗?”
都拐进窝了,还问什么多余的话?
余宁言搁一边儿看好戏,拆台到:“问什么问,问就是要,我替大佬答了,你赶紧的吧。”
陈祈瞥他一眼,弯身从桌肚里拿出一袋芝麻糊,端着马克杯走了。
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苏呈音紧张兮兮,白天的考试都没让他这么紧张,余宁言凑过来,说:“白天,他右手拿笔写试卷,你知道他左手在干什么吗?”
苏呈音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左手就攥着那包芝麻糊揉搓了一整天,包装袋都要被揉烂了。”余宁言一咧嘴,“我就没见过这样婶儿的,跟毒瘾犯了攥了包毒品似的。”
心里的小鹿蹦跶过度,累了,瘫在棉花里甩着尾巴傻笑,苏呈音悄悄咽下一口,往饮水机看去,看见陈祈正垂眸搅动小勺。
这画面也太苏了,苏呈音感觉自己真的要原地发春了,他赶忙垂下视线盯着桌上的试卷,余宁言“诶”道:“你还记得下午考的数学吗?”
苏呈音点头,余宁言一个激灵:“最后一道选择题选什么?”
苏呈音回想一瞬,拿笔在空白处写:D。
余宁言兴奋追问:“倒数第二题呢?”
苏呈音写:A。
余宁言要乐死了:“操,居然都蒙对了,可以可以。”
陈祈香喷喷地回来,瞧他一眼:“换了个同桌把你乐的。”
“你知道什么?”余宁言怼他,“Double Kill,你没做对的最后一道选择题劳资蒙对了。”
陈祈听罢就轻蔑一笑,把杯子塞进苏呈音手心里,说:“你蒙对的是我故意放的水。”
苏呈音真的要一命呜呼。
圣诞节也在联考中度过,考完后五校老师穿插批卷,再隔上一个周日,等成绩下来时已经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苏呈音的背包比平日要鼓出一些,里面装着他的睡衣,今晚---跨年元旦,他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烟火!
苏呈音就靠着这份期盼度过了这一个星期。
从听见吵架到现在,这一个星期里苏呈音早出晚归,除了要用洗手间外一概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出现,意外巧合的是,书桌上的温牛奶也不再出现,许是苏秋也心烦意乱吧。
他刚要关门离开就听见苏秋唤他,苏呈音顿住脚,站在门口等她说话。
苏秋裹着棉衣,头发还乱糟糟的,冬天早起是件不分男女老少的艰难事,她从入冬开始就不再是每天都爬起来做早饭。
她走到门口:“钥匙带好了吗?”
苏呈音拍拍口袋,带好了,他仍然穿着陈祈送给他的呢绒大衣,既然已经被误会了,他更是要穿,一分赌气九分爱惜,至少陈祈看了会开心。
苏秋“嗯”到:“下午三点钟我们出发去池潭,坐他们单位包的车,要到三号下午...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
苏呈音点一下头,嘴角也翘起一点笑意,打字到:虽然我吃不到玩不到,但你可以拍照给我看。
苏秋也微笑起来:“好,拍照给你看。你自己在家...我也没什么要叮嘱的,你这么懂事。”
懂事。以前听是夸奖,是认同和喜爱,现在听只觉得好难受。
他不懂,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再懂事,还是被抛弃了。
苏呈音翘起的唇角落下来,只懂事地点了点头。
大雪洋洋洒洒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放晴。
学校里无比热闹,排名表先试卷一步发下来。
吴昊杭比谁都关心张缝的成绩,张缝比谁都关心苏呈音的成绩,苏呈音比谁都关心陈祈的成绩,陈祈则跨校盯着鸢高那个姓方的成绩。
双状元,苏呈音和方乐。
陈祈美哉:“优秀。”
吴昊杭也美哉:“缝缝!你老二啦!”
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张缝就是毫不客气的扔了他一脸书:“你才二!你全年级最二!就属当麻瓜能拿第一!”
苏呈音乐得找不着北,掏出手机发消息。
SCY:全是托你的福。
心上人:还记得庸人自扰么?
SCY:嗯?
心上人:我若是不自扰,糟糕的就是你了,还记得么?
心上人:不管你记不记得,现在提醒你一句,你就快要糟糕了。
心上人:别怕。
苏呈音捧着手机,心里没来由特别慌张,咚咚咚的心跳声就响在耳边。第一次遇见陈祈时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怕”,在之后很多次,也都听见过这句“别怕”,可是现在...
前面张缝和吴昊杭还在拌嘴,苏呈音无暇去欣赏竹马调情。
SCY:我...我有点...我好怕。
心上人:别怕。
心上人:放学只管跟我走。
余宁言距离追上汪图又前进了一小步,这么难的卷子前进了一小步就非常值得开心,他转过头要嘚瑟,结果看见了陈祈更加嘚瑟的神情:“你为什么笑得这么混蛋?”
这话耳熟,毛非也说过。
“欺负人呢,”陈祈收起手机,“欺负人,懂吗,不混蛋怎么欺负人?”
余宁言抖掉了一层鸡皮疙瘩:“欺负么?我看你像是行凶犯罪。”
张缝重新铺开排名表,真的是年级第二,他回身问苏呈音:“是我进步了还是陈祈放水了?”
这个问题...
苏呈音装傻,打字到:恭喜缝缝,我们之间终于没有第三者了!
张缝嗤笑:“是嘛?那我问问你,我和这个第三者,你要谁啊?”
这个问题...
苏呈音继续装傻,打字到:今晚跨年,杭子陪你一起看烟火吗?
张缝把成绩单团成团丢到吴昊杭身上:“看个屁,有姑娘陪他看,我睡觉!”
吴昊杭把纸团丢还给他:“劳资...你看我在天上炸成烟花好不好!”
接下来一整天,竹马竹马又闹别扭,这回谁也不理谁,苏呈音这个和事老也不在线,他自顾不暇,心慌慌地一直煎熬到下晚自习。
今晚只上一节晚自习,铃声一打响,苏呈音就深呼出一口气,早说了这条小命任他搓扁捏圆,任他为所欲为弄到乱七八糟,春梦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祈出现在窗边,吓得苏呈音一凛,麻溜儿地把试卷尺笔往背包里面塞,不像去浪漫跨年的,像收拾行囊去蹲拘留所的。
陈祈故意道:“嗯?期待吗?”
苏呈音点头,期待,长这么大还没蹲过拘留所呢。
陈祈揽着他往校门口走,有过一日好天气的夜空布满星子,他仰头望,笑道:“我也期待。”
没回家,在门口拦的直奔商圈,先去吃一顿大餐,再去看一场大电影,回程时特意往咖啡厅拐了一道,陈祈叫苏呈音就在车上等,跑去打包了一盒甜甜圈。
浪回山海观时已经临近零点,苏呈音太亢奋,围脖摘下来煽风,陈祈也敞开衣襟,问他:“开心吗?”
苏呈音热烘着小脸咧嘴笑,使劲儿点了下头,打字到:本以为要相对而坐奋笔疾书。
陈祈失笑:“也可以啊,等明天的。”
电梯到十八楼,他一边拿钥匙一边说:“今晚就我们俩,我妈不在家,在芳满庭陪我姥爷。”
虽然苏泠很温和,但苏呈音还是悄悄地松了口气,可惜还没等他偷摸乐完,他就被陈祈拦在了门外。
陈祈反身靠在门上,颜刑逼供:“你来过两次了,第一次是请你到家里来玩游戏。”
苏呈音绷紧了神经。
“那天晚上送你下楼,你跨在车上做了一串我没看懂的手语,记得吗?”
苏呈音临危不惧,开始编谎言。
“是什么意思?”
苏呈音佯装镇定,打字骗他:你玩游戏真厉害的意思。
陈祈盯着他,唇角勾着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危险,苏呈音就快装不下去,脚软。
“暂且信你。”陈祈说完回身打开门,只要进了这个屋,他想,就算是行凶犯罪他也没法逃了。
苏呈音隐隐有种预感,是他一直以来揣着自卑的心思从不敢妄想的预感。
他照搬陈祈,把书包和外套都放到客厅沙发上,屋里滚着地暖,棉袜踩上去只觉得暖和,比他还高的落地摆钟一下一下敲着点,走针趋于重合。
陈祈牵过他手腕带他到卧室里,拉开窗帘,整片夜空都能收入眼中。
苏呈音打开窗户,冷风扑面袭来,他趴到窗边,心情前所未有的嚣张,想要放声嘶吼。
“嘭---”
一朵巨大的烟花盛开在浓墨的夜色中,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苏呈音一动不动地望着烟火盛开又凋落,光芒映在他黑亮的眸子里,直到许久,直到夜空重归静谧。
陈祈没有打扰他。
脸蛋冻得通红,耳朵都冻疼了,苏呈音慢慢回神,他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窗户重新关严,转向陈祈唇语到:秘密?
说好了看完烟火不仅有秘密分享,还有礼物要送的。
陈祈抬手轻轻揉搓他的耳朵尖,声线比贴地的小夜灯还温柔:“我们一起看过银河,刚刚又一起看了烟火。”
苏呈音拿一双水润的眼眸望着他,他想,都没有你好看。
“都没有你好看。”陈祈轻轻笑起来,“奶茶店的布偶和曼赤肯也没有你可爱,苏东坡也没有,你在我这里是最可爱的那一个。”
苏呈音已经没有心跳了,他屏住呼吸提防地后退一步,被陈祈追上,被抵到了墙上。
“我同情你,我心疼你,我也喜欢你,朝思暮想。”
陈祈低下头,额头几乎与苏呈音相抵,他把他囚禁在怀抱里,却特别混蛋:“苏呈音,你喜欢我么?”
苏呈音慌乱至极,根本无法思考,只有潜意识里的想逃跑。
陈祈不放过他:“说啊,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喜欢,不然,我就当你默认了。”
苏呈音恍然乍醒一般,他赶忙摇头,眼泪不自觉地淌出来。
陈祈捧着他脸蛋:“摇头没有用,你默认了。”
他又温柔下来:“就算你否认,你的眼睛也早就向我坦白了。我们暧昧这么久,其实早就在恋爱了吧。”
苏呈音嘴唇颤动,周围全部都是他喜欢的,味道、声音、温度,还有这个成日里痴心妄想的人,全部都是。
太美妙了,是假象,这么好的事情不会属于他。
苏呈音奋进全力挣开怀抱,鼻子抽息得分外可怜,他一股脑冲到客厅去,顾不上书包外套,连鞋子也顾不上,手忙脚乱地拧开门锁就往电梯间跑,从温暖坠入寒冷,陡然被一声“苏呈音”唤住。
他逃出来了,可是他能躲到哪里去?
香樟小区,五楼,他熟悉到闭着眼也不会撞到边角的房间,可那个房间在一周前也变成了奢望,是他赖在那里,不是容他可以逃避可以躲藏的家。
每年春节,空空荡荡,苏秋包了一冰箱的饺子留他一个人过节。他不能出现在苏家,因为他是个贱杂种,也不能出现在林家,因为这是林楚答应不离婚的条件。
那根本不是新春佳节,是苦痛煎熬,他在新春佳节里失去了妈妈,也再没有得到过陪伴。
屋子里的奖状奖杯早就堆进杂物箱,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他的全家福,是芯宇从小到大的周岁纪念,是他们一起郊游的亲子照。
如果他们知道他根本不是苏春亲生的孩子,会不会连报答都不想要,只要他别再出现?
还有哪里可以去?
苏春连墓碑都没有,大火吞噬身躯,江河吞噬骨灰。
他还可以去哪里?
“苏呈音。”
苏呈音慢慢回过身,眼泪汹涌到看不清,他小小地呜咽出声,喉咙里滚着一句话,我也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啊。
“来我这里。”陈祈耐心地哄他,唤他,“我抱你。”
苏呈音站在原地,什么都不会做了,只会没出息地流眼泪。
陈祈也只穿着棉袜子,冰凉的瓷砖地冻麻了脚心,他慢慢朝苏呈音走去,张开手一把拥住他:“秘密说完了,该送礼物了。”
苏呈音本能地摇头,他连回抱都不敢。
陈祈亲吻他的耳垂,喃喃到:“以前抱你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又亲吻他的脸颊,吻到了咸涩味,便去亲吻他颤动的眼睫,亲吻他的眉心,鼻尖,最后温柔而认真地吻在唇上。
只细细地碾压,又一下一下地啄。
“苏呈音,”陈祈心情愉悦,“礼物送完了,我和我的初吻,喜欢吗?”
苏呈音已经傻透了。
陈祈又吻了吻他,随后把他抱起来,抱回家:“你喜欢,你不说我也知道。”
门重新关上,暖和和暖光重新笼罩苏呈音,他陷在沙发里,被擦去了眼泪,终于从傻透了之中找回一点清明。
一点也足够了。
陈祈俯把他搂进怀里,两个人挤在沙发中不算宽敞,身贴着身,这回苏呈音再想挣扎逃跑就没门了。
陈祈像得了珍宝,一双手怎么揉捏都不够,把他冰凉的耳朵揉热乎了,脸蛋也揉热乎了,他心满意足地叫他名字:“音音。”
苏呈音忍着抽噎,艰难地从屁股兜儿里掏出手机打字,眼睛还模糊,打字也艰难,陈祈想要抢过他的手机,想要听他的声音,可他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再等等。
平日里苏呈音打字都会用便签,可今天他再一次露馅,直接点进微信和陈祈的聊天界面,那明晃晃的“心上人”三个字砸在陈祈心坎儿里,惹出他一声叹慰。
苏呈音没空去在意,他指尖也颤抖得不像话:带我一起走吧,带我一起出国,我没有钱,我会努力赚钱,申请奖学金,打很多份工勤工俭学,求你了,我想跟你一起出国,他们也希望我走远点,我不会遇见更喜欢的人了,求求你了,带着我,我会懂事的,我不想分开,我要跟着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一定---
陈祈抢过他的手机扔到茶几上,低下头去亲吻他因为激动紧张而轻启的唇。
舌尖舔过唇瓣,探进口中去掠夺。
湿润又绵长的接吻让两个人都如坠云端。
陈祈盯着他的眼睛,承诺到:“我一定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