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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彻夜难眠。起床去厕所的镜子前一站,任明睿被自己的死人脸吓醒了大半。对着镜子摸摸新长出来的棕色胡茬,今天少有的想起父亲怎么教他刮胡子的。他向来喜欢用剃须泡,抹在脸上再一点点刮掉的感觉很舒服,不过今早忽得没了兴致,他懒得好像多动一下手指都会累瘫。任明睿把孟然的电动剃须刀拿来用,飞快地把脸收拾干净,再躲着手臂上的伤,别别扭扭洗了个澡。
今天出门时太阳还照不全天,大街小巷都是朦胧的银灰色。但他睡不着,盖着被子躺床上,总有种躺在棺材里还盖着棺材板的感觉。任明睿开车在街上乱逛,不知这个时间去哪里好,这时,他突然想起该给郑绮买束花了。
花店店长对他很温柔,每次去买花都要关心他有没有吃早饭,任明睿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憔悴,思来想去只好先找一家化妆品点买了根唇膏粗糙地抹抹,可他一抹完,怎么看自己娘里娘气的,又拿纸巾蹭去了一半。
不管藏不藏得住,准备要做好。任明睿推开花店的门,风铃声引着店主人从仓库走出来,冲他和蔼可亲地招手,这时候,他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有一周没来了呢,工作忙吗?”宁尔没问他,熟稔地把早为他准备的风信子拿出来剪好,再配上几根满天星。她边折手中的花纸,发觉今天他格外安静,便抬头好好看了看他:“你生病了?脸色太差了。”
“嘿。被姐姐发现了。”任明睿低头看她的手,一双很美,很温柔的手。他原本没有胃口,不知道怎么了,嗓子隐隐作痛,望着她闷声说:“姐姐,我请你吃个早饭吧。”
任明睿没想到她只是迷惑了一瞬,立刻什么也不问地关上店门,与他一同去了另一楼层的餐厅。宁尔没给他插嘴的机会,直接点了几样清淡的东西,把白粥和尝不出多少盐味的白菜汤推到他的面前:“看什么,把菜单放下。你只准吃这个。”
“好好,听你的。”任明睿看自己这辈子,恐怕永远都是被人管的命了。他心想,这位漂亮姐姐和孟然可真像。
宁尔其实吃过早饭,为了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汤,轻柔地问:“怎么病了?”
“我……受了点伤,没事。”
“天呀,哪里受伤了?脸这么苍白,伤得不轻吧?”宁尔急得摸他瘦弱的小身板,正巧抓到他左臂的刀伤,痛得任明睿哀嚎了一声。
她连忙道歉,心疼道:“你,挺严重的?去医院了吗?”
“当然去啦,已经在愈合,还挺痒的。”他笑着说,若无其事地挠了挠胳膊。
“唉。你们年轻人,一个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宁尔想到自己家的两个混小子,不悦地问他:“你在做什么工作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他不该说实话,怎么样都不该说实话,不过任明睿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胸口里有什么堵得他难受,尤其是对面女人温柔的声音,让回忆停不下地扎向心脏。他想想,既然是偶然碰到的人,该不会和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交集,任明睿迫切想要一个人聊聊天,于是朝她实话道:“……我在公安局工作。”
宁尔的思绪就这么滞留了半晌,她想起大儿子曾说过的话,还有最近电视新闻循环播放的大事件。今天才知道了孟然那日要她照顾任明睿的缘由,气得她想去把那个从来不告诉她实话的小混蛋打一顿。
“你是……警察?你不像警察呀。”
任明睿想不到太好的解释,便道:“我不是警察,我是个……给他们跑腿的临时工。”
“伤是工作弄的?”
“嗯。”
她不太高兴了:“伤成这样,你领导死了!?”
“噗。”想不到这位女士说话够狠的,愣是给任明睿听笑了:“不是他救我,那我可早就死啦。”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和人聊聊天,是多么解压的一件事。他回忆此前,实际上,他看似和孟然了解彼此,而实质性的交流少之又少……
他正发呆之时,宁尔点点头,还算满意道:“你领导要是对你不好,你去找他领导举报他,看他还敢不敢。”
“哈哈,姐姐干嘛对一个面也没见过的人这么大火气,不气不气。”任明睿觉着好笑,在她店里买了这么久的花,也算聊过很多次,还不知道她有这么激愤的一面。赶紧给对面倒上茶,他一面安慰她,一来二去的聊起来,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和人放松地讲过话了,很可能从没有过。八年前他不擅交际,一天可能说不到二十句闲话,而时至今日,沟通又成了与人套磁彼此利用的工具。忍受了太久,委屈了太久,任明睿好想对这名恰巧相识的前辈说说心里话,各种各样生活琐碎的事都想从嘴里跑出来。
“姐姐,你比我大,肯定活得比我通透。”
“遇到烦心事了么?”
“嗯……”他摆弄着杯中的茶包,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在谈恋爱。”
愿意与人交往,是件好事。宁尔感兴趣道:“和女朋友闹别扭啦。”
“算是吧?不,也不是闹别扭。”他叹一声气:“我很爱他,不过,我最近知道了一些事,是他一直隐瞒着我的。”
“很严重?”她谨慎地问。
大概比能讲与她听的更加严重,挖出的真相,恐怕,要颠覆彼此的人生。他只能无力地解释:“我不知道会有多严重,但等我了解到全部真相的那一天,现在拥有的生活,会灰飞烟灭吧。”
“她不爱你?”
“他很爱我。”
看来是外人不方便打听的事,宁尔安慰他地笑了笑:“如果你们彼此很相爱,我想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过我也不该乱评价,我只见过你,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不合适的话,还希望别勉强。”
再没有比孟然更合适的另一半,他的眼里,也早已装不下别人。但这不是感情层面的问题。任明睿沉声道:“我们很合适,再合适不过。我了解他,比他更要了解他自己,所以,他经常会自以为在保护我,自以为在做正确的事,看起来你说什么都会听,还会温柔地回复,其实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还是死不悔改。这些我没对他说过,因为即便如此,他反而是个理智到冷酷的人,我不得不承认,他太聪明了,做事向来无可挑剔,自然也没有指责他性格的必要。
“以前我装装傻,日子过起来也没什么不好。伪善又怎样,城府深又怎样,我才不在乎别人如何数落他,我爱的就是他不完美的样子。但现在,不行了。我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大概是他一生也不会希望我发现的事。木已成舟,我还怎能骗我自己,可我自以为能把控局面,能稳步向前,却失控地每况愈下,度日如年,越来越不知如何面对他……”
任明睿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发现说了太多,把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已经成了自我演讲,太失礼了。他赶忙抬头想道歉,却见对面的女人直愣愣盯着前方,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了一样。
“姐姐?……”
宁尔如梦初醒一般:“嗯?啊。抱歉,我在想事情,咱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饭吃太久啦,姐姐还做不做生意了?”她没听到或许更好,不然这些莫名其妙的自说自话,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任明睿送她回店里,拿上新买的风信子,再冲她往常一样地招手离开,而他不知道,自己走后,那个女人在店门口僵直地站了一分钟。
宁尔站在柜台里对着门发呆,她用剪刀剪着花根,一刀又一刀,清脆的切割声像时钟摇摆。刀切着长长的茎叶,一直逼到花托,她缓缓放下刀,对照着任明睿描述的恋人,想了很久很久。
孟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以目前的状态进行下去,事情绝不会好起来。再没有比失去任明睿更可怕的事,骤然间往昔的安宁不复存在,他就像再也抓不住的风,只让孟然恐慌不已,却又不知所措。
无论如何,要找任明睿聊聊,哪怕他再不愿意,绑起来也要问清楚隔阂的缘由。孟然早早来到办公室等他,等到已过了他平时出现的时间。每一秒都那么惶恐不安,他不知道为何如此的害怕,当那个熟悉的人出现在门口时,孟然开心得就像个受宠若惊的小孩。
“没事吧?身体还好吗?”孟然不敢问他为什么来晚了,也不敢近他身前惹他,只能站在一个尴尬的距离外用焦急的目光默默看他。
任明睿在来的路上,想通了一些事。他去关好办公室的门,把可怜兮兮的孟然轻轻拉到怀里。温柔道:“我昨天吓到你了,是我不好,别害怕。”
“我没事,你不生气了就行。”孟然先是被他的忽冷忽热吓到,再紧紧回抱住他:“我哪里做错,你告诉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很害怕。”
放不下孟然,也没办法做伤害他的事。当一夜的过激反应消失,趋于平静后,任明睿想,既然改变不了什么,就冷静地处理吧。他没回答孟然的问题,只是含情脉脉地吻他的嘴角:“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
貌似有段时间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了,孟然反身将他抵在墙上吻他,在暧昧的缝隙间吐露着依恋:“……再叫一遍。”
“有点肉麻。”任明睿揽上他的腰,看看孟然不知不觉中伸进自己后背的手,笑道:“哥哥,你打算在这儿办我?我也不是不行,想想外面那么多人,还挺刺激的。”
“你又说破坏气氛的话。”但这样的他才是正常的。孟然知道他有些事没与自己说,但他没勇气问,现在关系缓和,他只想好好地捧住任明睿。“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这样抱着你,可是还要工作。”他抚摸温暖发烫的脊背,意犹未尽抽出手,将任明睿的衬衫掖好,“等忙过了,我们一起做点什么吧。”
“打/炮么?”
“嗯。”
“?”嗯?孟然好像点头了。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该好好约会一次了。”
孟然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说这种话。人都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以为时间还长,快要失去了,才想要挽救。任明睿觉得,阴差阳错地吓吓他也挺好,便笑道:“好。我也想等这段时间忙完,和你一起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