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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雪花这话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在官场上,最忌讳脚踏两只船,那是大忌!
一开始的时候,市委书记苟天就很器重李家涛,对李家涛也是青睐有加。李家涛能够在罗湖闹的满城风雨后全身而退,登上市发改委的宝座,可以说完全是苟天一力促成。
而现在,市长仇罗邝和李家涛的关系也很好,经常叫李家涛去他的市长办公室谈话。这样一来,市委书记苟天会不会有意见,还真很难说。
这一次,苟天找上李家涛,交待这件事情,未免没有考验一下李家涛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的本身就有些悬!
而如果李家涛过于卖力,传了出去,市长仇罗邝未必就没有想法。
这也正是尹雪花说李家涛在踩钢丝绳的缘由!
李家涛苦笑了一声:“领导让办事,我能够不办吗?”
尹雪花又叹了一口气:“我建议你还是去找一下省委党校的副校长康亚峰,省委宋书记发表的文献上面,一共有六条措施,其中三项措施就是出自康亚峰的手。”
“真的?”李家涛禁不住笑了起来,“还是你神通大,连省委党校的副校长都认识,我们这就去找他吧。”
“嗯,”尹雪花点了点头,“你别小看这么层关系,在关键时刻还是顶用的。”
“那就辛苦你一趟,和我一起去省委党校吧。”李家涛笑着说。
“我已经联系好了,直接去他家里就行。”尹雪花笑了笑。
“那太好了。”李家涛一脸的感激表情,尹家这两姐妹对自己,还真没话可说。
走到门口,孙国仁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往李家涛手中塞了一个报纸包好的鼓鼓一叠玩意,然后笑着说:“主任,你们忙,我四处溜达溜达。”
孙国仁离开的时候,在尹雪萍身后往李家涛竖起了五根手指头。李家涛一看就明白了,报纸里面是五万元现金。
李家涛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康亚峰是一个很健谈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倒不像个教书的,而是一个商人。
不过,这样一来,李家涛反而轻松了不少。李家涛最害怕和那些满口之乎者也,满口大道理出口成章的人打交道。和商人打交道,只要晓之以利,不怕谈不下来。
只要有价,李家涛就不用担心,反正做这种事情,是孙国仁买账。
而更难得的是,康亚峰不仅仅是谈政治理论和改革措施,而是结合楚南省的实际情况,就事论事,把省委书记宋庆明的论点论据一一道来!
一番谈天说地,即便是李家涛,也对这个康亚峰很是欣赏。
“康校长,要不这篇文献还请您代笔吧。”尹雪花适时说道。
“这个……”康亚峰的表情颇为迟疑。
李家涛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包报纸叠,往茶几上面一放,然后缓缓推向康亚峰面前。
“康校长,这是一点小意思,算是润笔费。”李家涛笑了笑,笑的颇为真诚。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康亚峰马上笑了起来,嘴上却说着,“只要是尹处长吩咐的事情,我都照办就是了。要是还来这一套,岂不见外了。”
尹雪花嫣然一笑:“这是脑力劳动,您应该得的。”
“李主任,下次有这方面的事情,你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了。”康亚峰马上接话道,“不过,下次可别拿这玩意了。”
李家涛禁不住乐了,康亚峰这是在为下一笔生意打埋伏啊。
不过,这种事情,说不准有一天李家涛还真有可能会要再找康亚峰帮忙。
“太感谢康校长了。”李家涛就呵呵笑了起来,“以后少不了麻烦您的地方。”
“好说,好说。”康亚峰脸上笑开了花。
有康亚峰主笔,算是对市委书记苟天又了交代,李家涛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回到小湘市后,阳光集团的常敏敏就找上门来,怎么也要邀请李家涛和她一起去看望被打的女工:“主任,您就给我们阳光集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说着说着,常敏敏的眼睛里泛起了雾水。
李家涛最怕女人,一见漂亮的常敏敏这样,就心头一软,叹了一口气,算是答应了下来。
几天过后,李家涛就在常敏敏的陪同下,视察了女工宿舍。
李家涛发现,常敏敏跟这些女工交谈的时候,眼里居然浸了泪。是演戏,还是?这些女工来自河南和甘肃,以前在高新产业区打工,金融危机爆发后,她们打工的厂子倒闭,工厂没发她们工资,回不了家,就让一个叫阿东的桐江男人带到了这里,说好一月发两千工资,管吃管住,哪料到她们进了一家黑工厂,打骂不说,一天强迫干十六个小时,稍有不从,就拳脚相加。有个叫桃子的女工病了,加不了班,让管工打断了一根手指,桃子的妹妹也就是那个女孩曾燕子这才冒死往外逃……李家涛一声不发地跟在常敏敏后面,“参观”了女工的们“宿舍”,三十多个女工挤在车间最里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黑房间里,卫生间只有一个人能蹲下去的地方,这还不算,管工明确规定,她们不能外出,晒晒阳光都不行,一切活动都在车间里。女工们一听来了大老板,哭喊着求常敏敏放过她们,她们实在干不下去了,曾燕子扑通一声给常敏敏下了跪。
李家涛脸色铁青,在他还没有当发改委主任前,有关高新产业区雇佣黑劳工的事,就被媒体捅了出去,当时市长仇罗邝责成发改委和劳务管理部门在高新产业区搞过一次大检查,发改委后来递上来的报告说,高新产业区并无此类事,那个记者在造谣。现在看来,这种现象并不是一天两天,也就是说,原发改委主任没说真话,耍了仇罗邝一把。在他们观看过程中,光华副总盛秋明脸色一直很紧张,好几次,他都窜到李家涛面前想表白什么。李家涛没给他机会,对这个男人,李家涛还是了解一些的,此人以前开过工厂,后来一个项目上砸,工厂转不动了,欠了一屁股债,这才投到常敏敏门下,李家涛想不明白的是,常敏敏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当她的副总?
常敏敏再三给李家涛检讨,说自己真不知道,这车间老早就包了出去,偶尔为光华加工一些零部件,多的活都是从外面接的,一年给光华交一点房租。“谢总这番解释多余了吧?”李家涛目光望着别处,冲常敏敏不咸不淡说了句。“我知道孟主任不信,这次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常敏敏满脸的真诚与无奈。事后想起来,那天李家涛还是不够沉着,他不该追到车间去,或者,根本就不该过问此事,更不该提前把廖凡派到阳光集团。权力这东西,是个多面镜,有时候你会觉得它很大,堂堂发改委主任,查企业黑用工算什么,就是把这家企业封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你管的就是这些,手中权力就是用来调控的,当企业的作为超越法制的尺度并跟社会文明想悖时,你是有资格站出来说话的。
可是社会又不是你一个人组成的,发改委虽然权力大,但它毕竟是政斧下面一条腿,这条腿是为政斧走路的。如今这些企业,跟政斧有着千丝万缕关系,有些关系明着,看得清摸得着,比如阳光集团是市里的核心骨干,是龙头,是支柱,是纳税大户,是这场金融风暴中全力要保的企业。
有些关系却藏在暗处,是瞒过了所有眼睛的。常敏敏不是本地人,她来小湘市投资已有十三个年头,从一家手工作坊做到了现在,楞是将阳光集团做到了今天这份上。
如果没有三头六臂,常敏敏能在桐江立得了足?
她现在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市里有多少领导整天围着她转。
李家涛曾听过这样一个笑话,说税务部门新换了一个局长,想做政绩,一上任就去查光华的税,常敏敏热情相待,按照局长的吩咐将多年的帐本一一拿来,那局长也不客气,指使手下很快就查出一大堆问题,然后开了一张罚单,并言明限期多少曰交清税款,否则……常敏敏莹莹地笑着,十分暧昧地看着税务局长。
三天后,常敏敏请公安局长吃饭,席间讲了一个地方,说最近那儿很火爆,来了不少俄罗斯美女,又姓感又大方,服务还很特别,搞得很多男人乐不思蜀。讲完,目光款款落公安局长脸上:“大局长不想去试试,听说你们当局长的都好这一口?”
公安局长赶忙道:“免了免了,那种地方还是留给他们去乐活吧,咱得回家陪老婆。”“老婆是要陪,工作也得干啊。”说着,常敏敏将一张字条推公安局长面前,上面写了一个包房号,公安局长从常敏敏水汪汪的眼睛里看到一样内容,问:“有人在里面?”手顺势盖在了常敏敏手上。“去了就知道。”常敏敏莞尔一笑,从公安局长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伸进坤包,掏出一张卡来:“一点小意思,请弟兄们烫个脚。”公安局长会意地将那张卡收了,道:“看来,大妹子这是脚不舒服了,好,谁给大妹子穿小鞋,我就先把他脚上的鞋的扒了。”结果第二天,桐江公安来了一场大扫黄,五个警察当场在那家叫帝皇的夜总会vip包房里将赤身[***]的税务局长从小姐肚子上请了下来,税务局长大始,骂警察破坏了他的情趣。其中有个警察说:“大哥好情趣啊,一个叫五个,三洋两土,了不得。”
税务局长大怒:“你管谁叫大哥,叫你们局长来,我是税务局长。”“怎么,她们也偷税漏税啊。”警察一把提起税务局长,连件浴巾都没给披,就把他赤条条地提溜到了摄像机前,早已埋伏好的记者们哗地涌进包房,镁光灯四射,税务局长再想捂住那张脸,就已晚了。
第二天,省里几家报纸就报道了扫黄战果,税务局长做为最大的一条黄鱼被拉出来示。他在那把交椅上还没坐上一周,就又换了地方,去看守所交待问题了。权力是有限制的,该你管的你必须管好,不该你过问的,动动脑子都要出乱。这是李家涛多年悟到的一个真理。可惜,他还是犯了错误。本来以为一切都平息下去了,发改委不追究,这事便不会张扬,更不会扩大,谁知调研组走后第二天,省里驻小湘市一家报纸《楚南时报》突然披露了阳光集团非法拘禁女工的事,上面还配发了李家涛在现场质问的照片,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小湘市哗然。任何事只要媒体一插手,立马就会变形,这也是李家涛他们头痛媒体的一个直接原因。李家涛很恼火,他实在记不起那个记者是怎么溜进去的,什么时候抓拍的照片,那天跟在调研组后面的记者十多个,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叫陈菲的记者是哪一个。从仇罗邝的市长办公室出来,李家涛心里七上八下,乱得很。仇罗邝拿着那张报,一本正经说:“这下你可出名了,发改委主任查黑用工,好,能上焦点访谈。”李家涛打了一个哆,赵乃锌从来不跟自己这样说话的,这种讽刺话只能表明,仇罗邝市长对这事很恼火。
“市长……”李家涛怯怯叫了一声,心里紧急思忖,怎么才能把仇罗邝的火消掉。仇罗邝扔开报纸,脸上依旧挂着一层霜:“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做的,我也没想到,当时有些冲动,不明就里,所以……”李家涛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想尽力把话说得圆满一点。
“问题是现在捅了出去,我们必须拿出对策,给公众一个交待。”
李家涛长出一口气,看来,仇罗邝的火还不是太大,对策他已想好,暂时还不能告诉赵乃锌,因为到目前为止,关于那个叫陈菲的记者,他还没摸清底,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跟有关部门碰碰头,拿个意见出来,再跟市长汇报。”仇罗邝对这答复显然不满意,作为市长,仇罗邝决然不愿意看到这种现象,更不愿意媒体插进一杠子,如今这些媒体,惟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的本事一家比一家强。
一粒芝麻粘脸上,他们楞是能给你炒出一脸雀斑来。
两天来仇罗邝已经承受了不少压力,如果不尽快把风波平息掉,一股野火就会烧起来。他没再批评李家涛,只是处心积虑地说:“家涛啊,现在乱不得,不管哪家厂子出了事,都是你我的事。挨板子事小,影响到大局,可就不是你我能掌控得了的。”李家涛也深知这种风波给正常发展带来的恶劣影响,尤其眼下,大环境已经够恶劣,瘸腿上再敲一猛棍,将会是什么结果,他比市长仇罗邝更清楚。想了一会,语气中肯地道:“市长,我记住了,稳定中求发展,这是当前惟一的策略。请市长放心,我会尽力善后,力争把负面影响减到最低。”“不是最低,而是彻底。”仇罗邝重重说了一句,又道:“家涛啊,这场危机弄得我们焦头烂额,我不想再节外生枝,更不想授人以柄,湘市经济看似繁荣,其实很脆弱,我们这十多年建起的大厦,质量究竟如何,能抗得过几级地震,你我心里应该有数。”
仇罗邝最后这番话,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李家涛被感染,感觉心和鼻子一样酸涩。回到办公室,李家涛又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件事的确做得不漂亮,作为一名部门领导,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惹了乱子总归是不好。
部门领导是做什么的,就是为书记市长灭火的,哪里起了火,部门领导就该冲锋陷阵,就算用身体挡枪口,也要把它挡住。自己为什么能当这个发改委主任,还不就是市委书记苟天和市长仇罗邝觉得,在重大问题上他头脑冷静,处事果决,不给市里留尾巴么?
现在倒好,事情没捂住,还经他的手曝了光,赵乃锌怎么会不生气呢?还有,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冲常敏敏说那番话呢,要是常敏敏将这些话原原本本说给仇罗邝,仇罗邝对他,可能就不只是生气了。冲动是魔鬼,李家涛认定那天自己是太冲动了。
他叹了一声,起身来到窗前,想放松一下神经。楼下虚虚晃晃的飘过好多影子,匆匆忙忙的脚步还有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得到的那种谨小慎微的面部表情,永远向人们阐释这样一个道理,政斧就是政斧,它是权力的核心,这幢楼里每一扇门,都带着威严带着神圣,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因此那些奔它而来的人,脚步永远是紧促的,就像踩着某个鼓点,因为脚下稍一慢,你就赶不上某个节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