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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白鹿巴巴地坐在山门前,有些饥渴地望着大猫小猫两三只走上清风山的香客。
他是跟随一真道长回返贵西省的弟子之一,也是个没爹养没娘疼的孤儿,一真道长就同他的爹娘没啥分别。被道长收养后,学文断字、诵读黄庭,就连道号都是一真道长帮他取的。
小道士没啥修为,道号太过玄虚了没好处,所以多半是清风明月白鹿青萍这一类或采自天地、或得自万物生灵的名字;有道是‘鹤经天鹿迎客’,小白鹿天生就是张娃娃脸,有事没事儿就爱笑,这知客迎人的事自然也就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见到又有香客入了清风山,小白鹿连忙收起手上的玉米饼,就要迎上去诵声‘太上圣尊’,将香客引入自家清风观中。
不努力不行啊,这年头儿大庙大观中人流如织,一株香就敢卖8888,里面的和尚道士个个富得流油,开个凯迪拉克上街那都属于低调了。可像师傅这样不会经营的,又收着个风雨飘摇的破观,就连吃喝都快成问题了,今天还有玉米饼可吃,明天可能就得要喝稀粥了......
不想小白鹿刚站起身,山门后就蹿出几个人来,有装瞎的、有装聋哑的,三分仙风道骨、七分江湖气纵横,都是积年在这里蹲点守候香客的‘伪大师’们。
本来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看出假来,可这年头儿如果不是心中有事要求解,谁会大清早就巴巴地上山来?有道是‘病急乱投医’,再加上这几位都是江湖老手,开口就惊人、闭眼能点金,香客们起初还有些犹豫,想着到清风观上柱香,几句话一聊,就被几个江湖老千给套住了。
再这样下去,明天真要喝粥了!小白鹿看得眼红气急,正准备不管不顾冲上去揭破这些老千的骗术,眼角忽然瞥见又有一行人走上山来,先是一喜,跟着就是一惊,也顾不上跟那些江湖老千抢生意了,转头就往山上跑,边跑心里边为师傅着急:“完了完了,道协的人又来了,上次就说师傅打理不好这座清风观,有个从海外来的大施主要投资重建什么的,还说要让人家指定观主,师傅那样的修养都红了脸。这次卷土重来,还来了这么多人,恐怕是要来真的啊,师傅若是连这座清风观都没了,咱们这些师兄弟怕是真的连粥都要喝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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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真道长是个不肯向现实低头的人,别家庙观会弄各种玄虚,死个道士就说白日飞升,死个和尚就拿玻璃珠子硬充舍利,明明都是假把式,可偏偏就能弄得名声大噪、香火如织。
道长虽然不是拥有法力的真人,可要说到卜算测字、八卦推演、风水断穴,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这年头儿不怕你没好酒、只怕你巷子深,不会弄玄虚搞宣传的下场就是一日不如一日。财势两不沾,结果就是被财势给逼死。
小白鹿的回报没让一真道长太过惊奇,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来人是当地道协的头脑,根本就不是道家出身,而是当地某位官员的亲属在道协挂了个闲职。
这种事在华夏可谓是屡见不鲜,管理道士的可能是个X二代、管理和尚的可能老婆孩子一大堆,吃喝嫖赌全在行。也就是全国道协和佛协还有陈宁这样的修行者坐镇,才没烂到根儿上。
那位大施主其实是个岛商,开得是血汗工厂,靠着华夏上世纪和本世纪初的廉价劳动力赚得盆满钵满。如今估计是年纪大了,想着要积累些阴德,便找人四处寻访风水绝佳之地,想要投资建立一座道观,让人代己出家托观为主,也不知道怎麽就看上了清风观,看出这座道观破烂不堪、只有个老道士带着一帮穷邦邦的小道士,就把清风观当成了软柿子来捏。
一真道长静坐在蒲团之上,抬眼看看来人,也不请座、也未请茶,淡淡地道:“李会长,贫道不是说了麽,这座清风观当年也是贫道化缘所建。前些年贫道在楚都主持祥云观,所以才荒废了,如今贫道归来,理应做这清风观主,道协要收回怕是有些无理。”
来人中一个身材高瘦、双目阴鹫的老者,一身的富贵气逼人,听了一真道长的话微微皱眉:“李会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胡董事长尽管放心,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这个李会长是个胖胖的中年,双眼狭长,目光闪烁,一看就不是个方正之人,他望着一真道长只是冷笑:“一真老道,你说这清风观是你化缘所建,谁能证明?就算有人可以证明,这山地却是属于国家的,现在道协已经拿到政府批地,要将这里重新建设。
胡董事长是来自宝岛的爱国商人,在咱们这里投资建厂,为地方经济做出巨大贡献,现在是他老人家要出资重建清风观,你这位同志难道就不欢欣鼓舞、难道就不感动麽?居然还要横加阻拦、把国家土地据为己有?
你这是自私自利、你这是破坏国家经济建设、亏你还是个出家人,怎么就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呢?一真老道,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你肯带着徒弟搬出清风观,胡董事长是会给你一些赔偿的。”
这个李会长一通官腔打下来,又是软硬兼施、又是晓以大义,自以为事情办得漂亮,笑着对姓胡的宝岛商道:“胡董事长,您看这样可以麽?”
这位胡董事长连连笑道:“是啊老道长,都是为了道门兴盛啊。只要您答应离开,我会给足赔偿。还会出资将这个清风观重新修建,为太上道尊重塑金身,扩展观宇,让它成为贵省首屈一指的道观,对了,您是前任观主,您的名字也可以留在功德碑上......”
一真道长抬眼看看他,微微摇头:“施主差了,功德只在人心,何以载于碑石?施主若有道心,当知‘道德深藏、宣之非正’的道理,将自己的名字刻于碑石之上,只怕这名字也还是冷冰冰呢......”
胡董事长面色一变:“老道长是在批评鄙人麽?”
“不敢,贫道只是想要告诉你,我道门可纳诚心的居士,哪怕他立无寸瓦、身无分文,却偏偏不喜沽名钓誉的富豪,哪怕他有金山银山、车载斗量。胡施主有钱是自家的事,却与清风观无关,这道观是老道的家,就是它再如何残破,那也是老道自家的事,又何须外人来插手?”
“老道士!”
李会长面色一变:“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如何,罚酒又如何呢?”
一真道长还未答话,只听一个声音从外面悠悠传来:“清风观是道门清净之地,什么人在此狂吠,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