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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仪心里烦躁的不行,这还有完没完,她真不想跟裴家这么玩下去。
“你阿兄成亲,裴家总会来道贺。”顾母看着女儿说道。
得,还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看着女儿一脸萎靡的样子,顾母没忍住笑了,“你若是不耐烦这些事情,阿母替你挡着,你只管回鹘州小住如何?”
新房已经准备好,只等着成亲入住,其他的事情倒也没有了。
顾清仪还真的动心了,但是一想这不是太不负责了,自己扔下烂摊子让顾母收拾,“不用,阿兄成亲也没多久了。”
一个多月她还等不了?
关键是现在顾父还要推行新的政令,正在等皇叔那边的契机,父兄忙的脚不沾地,顾清仪知道他阿兄连夜回了鹘州,要将神火箭,弹丸等物运一批来。
上次本是要运往晋阳一批,但是因为总数量不多,就先顾着幽州那边,让拓跋狄全都带走了。
顾母倒也没再劝说,以后女儿出嫁后这样的局面少不得要应对,现在学一学总是好的。
“今日前来的几位夫人有几位夫君都在军中任职,还有刺史府任职的家眷,你可都记住了?”
顾清仪点头,“这几位夫人虽然来参加了宴席,但是对您并不是很亲近。”
顾母微微颔首,“可见她们今日来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这种时候刺史府后续做什么就很重要了。”
顾清仪若有所思,看着顾母又道:“若是顾家不做什么呢?”
“那就很有可能给裴韵菘翻身的机会。”
顾清仪笑,“您要我做什么?”
顾母老怀欣慰,看着女儿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事就约几位女郎喝茶听曲。”
女郎交际。
顾清仪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摇摇头,“阿母,这些都是无用功,最要紧的还是看谁的拳头硬。鹘州我虽然不在,但是有很多事情我都要做的,我也很忙的嘛。”
“你这孩子……”顾母哭笑不得,“就知道你嫌麻烦,你不去也成,若是有人约你,你不好一次不出门,捡着顺眼的也出去走走。”
“这行。”顾清仪一口答应下来。
今日摆宴还算顺利,母女俩心情都不错,天色已晚顾清仪就回了自己院子。
洗漱过后,战夏拿着布帛给她擦头发,信冬拖着一封信进来了,“女郎,幽州来的信。”
顾清仪眼睛一亮,忙伸手接过来,眼睛一扫,皇叔的信。
撕开信封拿出信来,顾清仪借着灯光阅读。
清清,展信安好。自鹘州一别已有月余,军事繁忙,未及书信与你,心中牵念无人诉说,偶得闲暇便书信一封……
顾清仪脸色微红,哼,真是想不到皇叔倒是个会写情书的料子。
再往下看去,便是提及幽州形势,又告知她拓跋狄押送之物已到,人他先借用一段日子。段氏鲜卑深入腹地,怕是另有图谋,皇叔便借用拓跋狄侦查段氏鲜卑的动向。
顾清仪一凛,所以说邢深此人靠不住,果不其然。再加上一个与皇叔有仇的王森,幽州的形势真的是不太乐观,就看皇叔如何打这一仗了。
看到最后,就见皇叔写道:纸短情长,相思难描,盼你珍重,待我凯旋。
顾清仪:……
记得以前有个电视访谈年纪大的一位老者,她说写信是最美的情路。顾清仪这一代长大的那个时空,哪里还会有人写一封信,经过漫长的寄送抵达对方的手中。
往往都是电话、视频等现代手段联络,方便快捷。
可是,现在读着皇叔的信,顾清仪却有一种难以描绘的感觉,是那些方便快捷的方式无法体会的。
文字之美,戳动人心,便在这寥寥几页纸上,经千里传送,方显得珍贵异常。
写信,原来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情。
顾清仪心潮澎湃,毫无睡意,铺纸磨墨,提起笔来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落笔。
笔有千斤重,此时方体会一二。
顾清仪写完信已是后半夜,将信封好,第二日便能送往幽州。
信是写完了,但是心潮澎湃依旧无法入睡。
皇叔信中说幽州因为常年战乱,大片荒地长满野草,百姓四处流浪,所见之处令他万分悲痛。
幽州一向是与鲜卑匈奴交界之处,常年被犯镜的敌人劫掠,百姓在那里生活本就十分的困苦。
说是十室九空,也不是恐吓之语。
顾清仪想起并州的景象就已经觉得那些荒芜的田地令人心痛,比照之下,并州要比幽州好多了。
恢复民生,便是治理一方根基,顾清仪从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此急迫,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最开始开荒田只是想多存粮,好好活下去,后来是看着四处流浪的无家可归的流民可怜,想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安稳的地方生存。
再后来……顾清仪叹气,她从没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本事,能救很多的人,她最初也只是想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过个太平日子,但是现在她愿意试一试。
毫无睡意的顾清仪提笔写写画画,她不是政客,做不来那些纵横家的旷世之举,她只想稳扎稳打,多种田,搞经济,发展军事力量,至少让百姓能吃饱肚子,能保护自己的家园。
书到用时方恨少,顾清仪此时恨不能再穿回去认真学习做笔记。
所以,庠序的建立十分重要,人才如果不能招募而来就只能自己培养。
顾清仪想起鹘州的庠序,现在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只要老师就位就能开学。
但是,老师不那么好招募,她原想在鹘州找几个老先生先交孩子们简单地识字认数,但是当初跟皇叔一番谈话后,想法就有了改变。
顾清仪想起军功授田的制度,所以大晋才会有壮丁甘愿参军,参军之后只要立功就能给家里挣一分田地。
若是军功授田再加上一条军功授学呢?
不不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建立功勋的,授田是因为田地是有限地的资源,所以要有一定的门槛,但是庠序是学校,资源的源头就是老师,这个资源是可以无限循环的。
所以,参军就能让家里孩子的上学免费读书,这个条件应该相当诱人了。
很多人为什么不读书?
一来是因为教育资源被士族把控,另外一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上学要给老师交束脩,最便宜的老师一年也得收二两银子,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绝对是天文数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也都是为了子孙后代的。
很多家庭举全家之力供出一位读书人,就是为了改换门庭,子孙后代都能翻身。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顾清仪之前一直没有办法破局,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希望顾父推行政令能拿出比士族更为优越的条件,诱惑那些黑户主动弃暗投明回归故乡。
但是这样一来,等于是触动了士族的利益。
可要是将参军授学推广出去呢?
不用冒险改变现在并州现有的利益格局,却能让广大的百姓心存光明,愿意为了孩子们这一代奋斗。
顾清仪综合思考之下,这条路是眼前最快的一条捷径。
天色将明,她一夜未睡,此时的心情宛若打了鸡血。
她换了衣裳,冷水洗了把脸,直接去了正院。
顾母起的较早,看到女儿这么早就到了,不免惊讶的问道:“怎么了,清清?”
“阿母,阿父起身了吗?”
“还没呢,你阿父昨晚子时才歇下,要是有要紧的事情我把他叫起来?”顾母问女儿。
顾清仪摇摇头,“先让阿父好好休息,我是有件事情跟阿父商议,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顾母看着女儿满眼的血丝,不免心疼地说道:“你这是昨晚没睡好?”
顾清仪哪敢说一夜没睡,只得糊弄道:“看书就晚了一小会儿。没事,回头我歇个晌就成。”
顾母心疼女儿让她进屋坐下,“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厨房看看。”
顾清仪拽住阿母的袖子,失笑道:“您不用这么担心,我真没事。”
“什么没事?”顾父从内室走了出来,“一早就听着你的声音了,没事你万不会这么早来,说吧。”
顾母叹气,这爷俩一个省心的都没有,只有傻儿子最有福气。
顾母看着丈夫起来了也就不管了,自己去厨房看看,由着他们爷俩说话,走到半路遇到了儿子,就赶紧让他过来。
顾逸疏昨日比阿父睡的更晚,这会儿还有些迷迷瞪瞪,听了阿母的话整个人都精神了,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赶了过来。
顾清仪正酝酿着怎么开口,就听到阿兄的声音,正好省的她说了两遍了。
顾清仪把事情一说,思绪还不是很明朗,说的时候也有点颠三倒四,言语不明,但是顾父与儿子都听懂了。
两父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睛里的光。
顾逸疏难掩激动,“这么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阿妹最聪明。只是贸然开庠序怕是会遭到士族的反对,还要仔细想想。”
顾父点头,“也不是没有办法,庠序也有官学,官学也分府学,县学嘛。咱们也可以分,凡百姓的孩子入学可先去最低等的庠序进读,每三月一小考,每半年一大考,择优选入更好的庠序。”
顾清仪忙点点头,阿父的脑筋就是转得快,她还没想到这里呢。
顾逸疏仔细一想还真行,“高深的学问只能在最好的学府有最好的先生教导,像是下头的低等的庠序不过是识些字认认数,想来这些士族也不会放在眼里。”
当然,到时候具体教什么自然是他们说了算,庠序办起来,学子也进了学,到时候士族再动手脚也晚了。
顾逸疏看着妹妹,“昨日阿父就是在刺史府商议推行新的政令遭到了激烈的反对,这些人固守自家利益寸步不让,简直是可恶至极。”
顾清仪点头,“这是自然的,这些人家肯定有不少的黑户在手,若是同意新的政令推行,他们手里的黑户怕不是要走个精光,自然要大力反对。”
“既然昨日的政令被驳回,今日我再提出建庠序的政令,态度强硬些,逼着这些人二选一,那么建庠序肯定能通过。”
“阿父,他们肯定会要求保护世家利益,教学上会有要求。”
“这个没关系,先答应下来,只要不记录在刺史府的条令上,随时可以变通。”顾钧觉得不是大事,这些士族还不是今日的话明日就反口,这叫礼尚往来。
朝食大家吃的漫不经心,顾父记挂着庠序的事情,匆匆吃了几口,就拽着儿子先去草拟法令。
顾清仪:……
真是个可爱的行动派,她喜欢。
顾母最无奈了,看着女儿说道:“别学你阿父阿兄,你乖乖的,吃完先回去休息。”
顾清仪忙点头答应,这会儿困劲上来了,是真的累得不行。
这是才想起来,皇叔来信还没跟父兄说呢。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睡醒再说也可以。
哦,对,不是说阿兄去了鹘州,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清仪满脑子庠序的事情,竟然没想起这事儿。
睡着前还满脑子的事情,等到睡着了全都烟消云散。
顾清仪睡着了,并不知道因为这一条新的政令推行,顾家父子受到了多大的阻挠。
但是顾逸疏邀请众人免费观看了一场弹丸开花的好戏,在场的人都硬生生的闭上了嘴巴。
弹丸爆炸产生的威力足以令人心惧,本来按照计划是不该这个时候曝光的,但是顾清仪有一点说得对,秋收马上就到,紧跟着是冬种的问题。
并州荒废的土地需要它的主人去耕种,而世家收拢的黑户百姓让他们有家不能归。
为了明年的粮食,为了并州的安危,顾钧这才决定提前将弹丸拿出来震慑人心。
这是顾家的力量,这种新武器闻所未见,响声震天,杀伤力也足够,这要是放在战场上……
范羡作为兵曹自然也在其中,此时不免有些庆幸选择了顾家站队,再看着在场的诸位那脸色跟染坊似的,他有种感觉,并州真的要变天了。
一声惊雷响,刺史府提出的两条政令,最终庠序得到大家的同意推行。
就在当天刺史府发往并州各地的文书如雪花般贴在各地衙门以及城门等醒目的地方,因为老百姓多不识字,还安排了识字的人在告示前每半个时辰诵读一次。
参军授学的事情像是一场风暴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的了并州上下。
就连顾家邑户中也有人蠢蠢欲动,殷长史此时就出面说道:“并州政令在鹘州一并推行,庠序已经建好,当初女郎就说咱们鹘州邑户的孩子都能读书,你们怕什么?”
是了,他们鹘州已经建了庠序啊!
不少人掩面而泣,甚至于有人下跪磕头,孩子们高兴地在田间地头奔跑,郁郁葱葱即将泛黄的秧苗迎风招展。
殷启的心中涌出一股豪情,当初他不知道想要追随什么,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四处游历想要见证什么。
他只想着自己应该四处走走,看看这世道也许就知道了。
可现在,看着这些掩面痛哭的百姓,看着欢悦高呼的孩子们,看着鹘州生机勃勃的土地,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记得顾女郎曾说过,愿这世间人人能衣蔽体,食果腹,有学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当时他心中还不以为然,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就这乱世,这种话也就梦里能想想。
可现在,他还在原地踏步的时候,顾家人已经坚定地往外走了一步。
“二兄,这就是留下来的理由吗?”殷琰双目灼灼的看着远处的庠序,很多孩子自发前往欢呼。
殷祯更是半响不语,他们才来鹘州不到两日,入目所见已经极为惊讶。
不管是地里舒展茂密的秧苗,还是河坝上一座座龙骨翻车,田中一道道整齐有序的沟渠,亦或者远处各匠坊有序运转的场面。
陈郡远离战火,虽也有小股山匪为祸,但是很快就能肃清。
可是摸着良心比一比,陈郡不如鹘州。
这里的百姓人人齐心协力,这里的孩子个个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奔跑,各处匠坊日夜运转没人叫苦。
整齐有序,制度齐全,严令之下却是裹着人心的良善。
殷祯忽然就懂了大兄的话,出去看看吧,外面的世界广阔,会看到很多没见过的风景。
“二兄,我虽不才,也能做个先生教这些孩子们。”殷祯立刻说道,他知道庠序还没召集齐先生教学。
若是没有亲眼所见,有人请他出山给这些野孩子教学,他必然会以为来人羞辱他,一定会一棍子打出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明明没有见过顾家父子,也没见过二兄口中极为赞赏的顾女郎,只看着鹘州的景貌,看着那些邑户激动落泪,孩子欢笑的神色,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殷启:……
不是,小老弟你倒是再好好想想啊。
别冲动。
他的学识,教这些孩子屈才了啊。
他们殷家嫡支子弟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啊?
但是殷启对上堂弟的双眼,忽然劝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殷琰看了看二人,下意识的说道:“不然我也……”
“你闭嘴!”殷启差点跳脚了,“我这里事情这么多,你来给我做副手,做不好我就把你赶回去,跪祠堂反省。”
殷琰:……
委屈巴巴,但又不敢反抗。
凭什么,弟弟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到他这里做不好还要跪祠堂?
殷祯还没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体察不到兄长的委屈,只是兴奋地跟二兄说道:“我给几个朋友写信邀他们前来,肯定会有人来的。”
殷启却不看好,但是也未必不能一试,“那你写吧,多写点。”
广散网,多少能捞点小鱼小虾。
他们现在太缺人才了,只要人肯来,他们绝对不嫌弃。
再说,能做殷祯的同窗,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殷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立刻对大家说道:“现在各家能入学的孩子报上名册来,我们统计入册,也好安排学舍。”
听到这话,大家顿时一拥而上。
部曲生怕把殷长史挤伤了,忙上前拦住人群。
殷琰吓得心口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
殷启一见不由有些牙疼,伸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
殷琰苦着脸,“我没怕。”
他就是突然被惊了一下。
“傻愣着干什么,让人搬出桌椅开始造册。”
殷琰忙答应下来去叫人,跑到半路才觉得不对,他怎么成跑腿的了?
鹘州十四县的孩子,只要是顾家邑户的或者匠坊里匠户的孩子他们都会收。
当初顾家前往十四县招手匠户,曾经拒绝的人家真是悔之莫及,入了匠坊的喜不自胜。
鹘州的庠序规模在那里,能把十四县属于顾家门下的全部吃下已经十分不易,其他百姓的孩子只能等官学的建立。
顾家庠序成立的那一天,这一批孩子们将会成为顾家第一批自己培养出的人才。
“这些孩子里也会做一些优劣筛选,有读书天赋的会继续往上读,若是没有天赋的就会让他自己选一门手艺学。读满一年的孩子,也会根据自身的天赋进行专门教导,发挥长处,以最快的速度培养最优质的的专门人才。”
顾清仪对星夜兼程赶来的殷启细细讲解自己的构思,她是没想到殷启反应这么快,果然不愧是他们家大管家,厉害。
殷启之前就能感觉到女郎有些想法,现在听着她这么一说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了,顿时也觉得是个极好的办法。
“虽然都向往读书,但是确实有些孩子没有读书的天赋,女郎这样分化的策略委实不错。”殷启忍不住想扒开顾女郎的脑子看看,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的办法。
正说着,顾逸疏也到了,进门正好听到这句,就问道:“什么策略?你们也知道裴夫人即将抵达的并州的消息制定对策了?”
殷启闻言愣了一下,“裴夫人到并州来做什么?你大婚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