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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为南君上位使过很大的力气,也出过不少主意,太后与大祭祀的计划没有想象中的简单粗暴,她们的大脑也没有那么简单。两人都知道,如今南君大势已成,想要靠简单粗暴的政变,是极难成功的。别的姑且不论,他个人的战斗力,也是数得上号的,想靠简单粗暴来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前面需要铺垫。
更何况,她们还需要王子喜来接任。一个有傲气的王子,是宁愿死,也不可能为谋杀父亲、杀害妻子的凶手服务的。怎么让他就犯?
——靠形势。
大势在南君手上,她们要做的,就是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借助特殊事件形成的优势,并且将这种优势扩大,在南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事情做成。
否则,再无翻盘的可能。
眼下,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暴雨不止。
多简单,天灾,足够用了。
天也在帮她们,南君手下的礼官与祭官们,用尽了各种办法,也不能令暴雨变得稍小一些。如果这不是在雨季,百姓早就开始惶恐了,即是雨季,现在也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为了安抚姨母,南君修建祭宫的时候,用的是与王宫相似的标准。王宫与祭宫,都是王城内极好的建筑,无论是排水还是其他。
现在,两处建筑群里,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出现积水了。
太后及时抓住了机会,要胞姐与她合作。
大祭司对于通过仪式来煽动情绪、蛊惑人心极有心得,若非如此,南君也不至于忌惮得一直削弱她的存在感。太后与大祭司的分工也是明确的:行动起来的时候,大祭司负责通过数日的祭祀,在整个王城营造氛围,将百姓的情绪煽动起来。达到顶点的时候,再将矛盾指向王宫、指向外乡人,让蛮人认为,一切的灾难都是由此而来。
在这个时候,再由太后接手,发动暴力清算,打开王宫的大门,引□□蛮人来清洗宫闱。到时候,宫内之人,是死是活,都要看太后的安排了。
在□□的环境里,人们更容易抛弃所有道德与法律的束缚,将内心的阴暗面释放出来!太后不需要太多的兵马,便可以在关键的时候,一举奠定胜局。而在□□之后,无论是蛮人还是外乡人,用鲜血与生命铸成的冤仇,都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参与的蛮人会担心报负,余下的外乡人也会愤愤不平。这便达到了一种危险的平衡,有利于已经离开权利中心的太后等人从中操作。喜便是想反击,也得先将国家稳住了。国内蛮人如此之多,他是无法通过清洗来实现独-裁的,只能忍。
这样一份计划说服了大祭司,于是便有了大祭司往王宫一行。
南君心中很有些担忧,他相信姨母是想解决问题,却也明白,若是由姨母解决了这件事情,由祭宫的威望会再次得到提高,对他的权威、对王廷的权威构成威胁。然而眼下,他不得不带着儿子与重臣,亲自往祭宫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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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祭宫,大祭司微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是久被压抑之后再得重用的欣喜,没有引起南君的丝毫怀疑。大祭司请南君与王子们先做一场小祭祀,因为他们之前对祖先神灵的祭祀方式在大祭司看来,终于是没有祭祀,现在这一场小祭祀,是向祖先神灵打个招呼、道个歉。
喜悄悄看了南君一眼,只见南君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放到喜身上,也是会生气的,任谁二十年辛苦,国家才有了点样子,就要开倒车,也是不开心的。生气而外,又有些心疼,南君这些年,确实是不容易的。
除此而外,父子俩的心里,又真的有许多的惶恐——难道真的是天神发怒?否则为何暴雨不休?
怀着复杂的心情,这个国度最尊贵的父子,举行一场惶恐的祭祀。将浇灌了大量油脂的干柴点燃,大把的香料投入了火堆,从牛羊的血管里放出来的温热的鲜血被泼洒到了火堆的周围。美玉在火中烧裂,鹿角被火舌舔舐,王与王子摘下身上的金饰,一把一把地扔进火堆。
大祭祀换上了深蓝土布为底、绣满了奇异色彩花样的礼服,赤着脚,数副脚镯上的铜铃一起发出嘈杂的声音。木刻染色的面具,花纹十分有冲击力。用黑、红、白三色布帛裹头,由色泽鲜艳的鸟羽装饰四周的巨大的头冠以青铜为胎,顶心正中铸着一只金色的鸟。
一长一短两支手杖分握在左右手里,长的一支以木为杆,外裹金箔,杖头也是一只鸟,短的一支裹着银箔,杖头却是一枚骷髅头骨。随着大祭司的舞步,两支手杖在空中划出诡异的痕迹,火光映衬之下分外刺眼。
周围是十二个同样穿着祭服的祭司,七女五男,花纹与装饰比大祭司略少些,手中各捧起一只镶金嵌绿松石的头骨盏,将内中装满的甜酒祭与祖先神明。
这只是一场小型的祭祀。南君两个年长些的儿子面上露出真诚的笑意,这些年,他们压抑得有些狠了。或许可以看出来,怎么样对这个国家更有利,然而母亲们的遭遇却不能不令儿子们愤怒!尤其——我们抛洒热血征服疆域、获得封地,而同一个父亲的兄弟,却只因为“王后所生”就站在大家头上、享有功果?凭什么?!凭他那个连做梦都想让别人跪在她脚边的母亲吗?
笑话!
太子庆现在甚至不在国内!从小,太子庆就像那个做作的北边女人一样,凡事都要得到比他们多、坐得比他们高、站得比他们靠前。可长兄战死疆场,他却跑到许国去了!这个娇嫩的男人,他们甚至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兄弟!
如何能服?
如今好了,苍天也看不下去了,兄弟二人,莫名欣喜。摘下金饰往火堆中敬献的动作也格外地有力了起来。
一场祭祀完成,大祭司双目闪烁,对南君道:“与天地神灵对话,天路迢迢,是需要时间的。”
南君沉声问道:“要多久?”
大祭司作势估算了一下,问道:“王之前用了多久?”
南君的脸黑了一下,闷闷地道:“不过二十几天。”
大祭司微笑道:“我只要一半的时间,最多十五天,在这十五天里,祭祀的事情,要听我的。要止雨,需要举行盛大的祭祀,要奴隶,要牛羊,这些王应该都知道的。”
“金银财帛,随你取用。”南君作出了承诺,心里沉甸甸的,又想快点将暴雨止住,又不想是因为旧式祭祀的功劳而止雨。心里却又泛起了一丝不安:难道真的是因为二十年来不断地削弱旧有祭祀,才会有现在的暴雨不止吗?
大祭司将南君凝重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微叹:你现在知道怕了吗?晚啦。如果早些这样,咱们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呢?哪怕你没有畏惧与敬意,如果答允了你母亲联姻的要求,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呀。
人在占尽优势的时候,总是会格外的心软,大祭司也不例外。
轻叹一声,大祭司道:“王,那便开始准备吧,我要六百个士卒,搭建祭坛,新的王城,可没有原本的大祭坛啦,”建成以后,它会万载不衰的,“还要三百个会击鼓和吹笛的人,围绕王城行走奏乐。”
第一步,先动起来,将城内的人心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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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君答允了大祭司的要求,郁郁地回到了王宫。大殿的一角,女莹与卫希夷两个坑货正高举着木刀咔咔地力劈草人。能够看得出来,卫希夷的力道更大,出手更狠,女莹也不甘示弱,两个小女孩儿十分符合北方文明社会对她们的评价——野蛮人。
利落的劈砍看得南君心旷神怡,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笑着鼓掌:“好好好!就是这样!”
看到他过来,两个小姑娘放下了手下的木刀,南君摇头道:“不对不对,杀敌的时候,谁都不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刀剑,除非敌人死绝,否则国君也不能让勇士住手。能杀死也不杀的敌人,将会是勇士的掘墓人。”
卫希夷有一丝迟疑,勇敢地问:“可是师濯不是这么讲的,今天才讲的,对敌人适当的宽容,可以使自己少流血,也能将敌人收伏为己所用。不是吗?”
南君大笑:“什么样的敌人可以不杀,什么样的敌人要杀呢?如果你正在杀必杀必须杀死的敌人呢?让你停手,你停吗?”
“当然不。”
“我必要你停呢?”
卫希夷憋红了脸,不吭气了。根据与母亲斗争的经验,她的做法是:
女莹扯着父亲的袖子问:“那该怎么办呢?”
南君低声对女莹道:“那就先住手——”
“啊?”两个小姑娘一齐惊呼。
“等我看不见了,你们再把敌人弄死嘛!要他死得透透的,然后不要被我发现。”
屠维听着这种教导方法,心里暗暗叫苦:已经够胆大的了,您再这么个教法儿,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然而南君似乎是教上瘾了,让卫希夷再重复着容濯所述之中土各部的攻伐史,一一点评:“对诚实的人诚实,对奸诈的人奸诈,这才是智慧的法则。对奸诈的人诚实,是帮助奸诈的人成长。如果奸诈之人凭借诡计获得成功,就可以剥夺他的成果。所有发过的誓,即使你是诚心的,如果对方心存恶意,也可以废除这样的誓言。人应该当从长辈、君主,如果长辈、君主错,就不必听,这不算作恶。如果长辈、君主损害了你的利益,你可以不听从他们、向他们举起刀剑。”
屠维冒了点汗,劝道:“王,这些不可以……”
南君对女莹道:“你听到了吗?”
“嗯。”
“所以,做国君,不可以忽视臣民的需求、不可以只凭自己喜好,否则,你的脖子上将会被架上利刃。当然,如果觉得自己是对的,就一定要坚持!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会慢慢的同你讲,你也要自己去看、去听、去想。永远不要停止思考,永远不要轻信。”
“是。”
“好啦,你们继续啦,屠维,该教什么啦?”
屠维心道,您都教这些了,我还能教什么呢?叹了一口气,道:“操练有一阵儿了,歇一歇,看她们想知道什么吧。”
卫希夷坦然地问道:“要怎么不被许多人围堵抓到?”她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每次女杼都抓不到她,却每次都指挥别人将她堵住。
“跑,”屠维毫不犹豫地道,“往开阔的地方跑,不要往狭窄没有出路的地方跑。”
女莹大力地支持:“原来如此!早知道我就往外跑了!”
南君笑了:“该早些教你的。如果有可以坚持数年的粮食、武器和坚固的城堡,还有援军,就可以据守堡垒,否则,跑是最好的选择,往有援军的地方跑,往深山密山敌人不方便的地方跑,往自己熟悉而敌人不熟悉的地方跑。往可以令敌人迷惑的地方跑。如果不能及时逃脱,就用最后一个办法——往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去。”
两人受教,喜笑颜开,南君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屠维领着女儿回家,南君却将喜唤了来,与儿女一同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