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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至避暑行宫外,顾凝霜和韩锦双双下车,随着引路的太监进了避暑行宫。
顺着曲曲折折的长廊一路缓行,宫苑里遍植奇树,或香连翠叶,或红透青枝;还有的结着离离朱实,笼烟带火。想来大概是因为行宫的缘故,不似帝都城内的禁苑的肃穆庄严,这里处处透着柔婉秀美。
随着内侍官一路前行,顾凝霜抬头仰观前方,但见萧墙粉壁,雕梁画栋,其中很多宫女内侍出入。进门是一带群房,进了二门,只见殿宇廊庑,纹窗雕槛,十分精致。珠帘撩起,娇软之声扑面而来。
“韩姑娘,顾姑娘,鸾凤殿到了,皇后娘娘便在这一处接受各府贵女们的朝拜,二位姑娘请吧。”内侍官尖细的嗓音把顾凝霜的思绪唤回来。
“谢公公。”顾凝霜朝着内侍官微微一福,然后整理衣襟,和韩锦并肩进鸾凤殿。
韩芊已经在殿内用茶,身边坐着几个华服丽裳的姑娘,一个个都是珠环翠绕,脂香粉泽,彩服明琅,一个赛一个的明媚,一个比一个娇艳。顾凝霜抬头看去,其中有几个人她认识,是萧莲卿,卫曦月,姚娉婷还有定侯府的苏澜,另外几个她不认识,但猜度这身份家世也必定不浅。
“臣女(民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吉祥如意。”韩锦和顾凝霜两个人齐齐下拜。
“起来吧。”韩芊抬了抬手,笑道:“倒是你们两个来晚了。快入座吧。”
“谢皇后娘娘。”二人起身,又福了一福,方才入座。
坐在韩芊身边的卫曦月起身上前拉了韩锦和顾凝霜的手把人送到韩芊身边,并笑道:“刚刚皇后娘娘还念叨你们两个呢。”
“让娘娘记挂,实在是我们的不好。”顾凝霜忙欠身道,“还请娘娘恕罪。”
“说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韩芊淡淡的笑了笑,又对旁边的孙得福说道,“你去告诉陛下那边,说本宫这边的客人都到齐了。说本宫请陛下示下,问一问陛下那边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咱们该去流芳台了。”
孙得福应声而去,没多会儿便颠颠儿的回来,躬身回道:“回娘娘,陛下带着翰林院的一一众伴读学士们已经往流芳台的方向去了。”
“好。”韩芊点头,微笑道:“那我们就去流芳台吧。”
“皇后娘娘起驾流芳台!”孙得福尖细高亢的嗓子传遍鸾凤殿的每个角落。
众人纷纷起身,随行的随行,恭送的恭送,韩芊便在二十几位美貌姑娘的陪同下,如众星捧月般,离开鸾凤殿直奔流芳台。
流芳台乃是避暑行宫的一处精致,临水而筑,周围种满了各色花卉,时值七月出,刚好是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
还未入朱帘绣帓的流芳台,便听到了一阵莺歌漫语。待上了高台,只见前方湖光潋滟,水边星星点点的灯光迎着各色花卉。云水之间全是清明。一阵暖风吹过,水面敛起几道波皱,秋山秋水浅浅地吻着,真正是流芳溢彩。
韩芊率先落座,旁边的人也根据自家父亲官职的大小排序入座。唯有顾凝霜被韩芊拉着坐在了身边,这在旁人的眼里自然又多了几分暗暗地嫉妒。
“皇上驾到!”一声高昂的呼喝打断了所有人的心思。
韩芊起身,两旁的莺莺燕燕也随之起身,都跟在韩芊身后跪了下去。
“臣妾恭迎陛下。”韩芊待云硕走得近了,方轻轻福身行礼。
“皇后起身。”云硕不等她福下去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说着,他侧转了身子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种青年才俊,“今日千巧宫宴,朕把今年高中的青年才俊们都宣来了。大家凑趣做个诗会,以祝皇后雅兴。”
那十几二十个着翰林礼服的青年男子们齐头跪拜:“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吧。”韩芊微笑着抬了抬手。
“臣等谢皇后娘娘!”才子们齐刷刷的谢恩。
皇上也朝着对面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谢陛下!”世家贵女们也齐声谢恩,然后款款起身,各自以最标准的名门淑媛的姿态站在那里,垂首侍立。
云硕却只是拉着韩芊的手一边往上位上走,一边说道:“这时候也不早了,可以开宴了吧?”
韩芊回头看了一眼孙得福,孙得福忙把手里的佛尘一甩,高声道:“吾皇恒寿,天重昌隆,千巧国宴,满朝同庆。”
翰林院的学士们东台入座,世家名媛们西台入座。
正中高位上是帝后并坐,南面临水,水上碧荷叠翠,细微的雨点淋在荷叶上,沙沙轻响,伴着轻微的风声,恰是最动人的天籁之音。
便有宫女鱼贯而入,在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依次摆放果盘,点心,酒水,菜肴。
帝后同饮三杯之后,翰林学士之中今年的新科状元谭林月率先举杯向帝后祝愿敬酒:“臣等祝我皇陛下龙体康健,祝皇后娘娘芳华永驻。”
皇上笑看了皇后一眼,微微一笑举起酒杯把酒喝干。
韩芊也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皇上,您说今晚以七夕为题,请在座的才子们各自显露一下绝世才华,不知这诗会何时开始?”
云硕看向东台的一干才子们,微笑道:“怎么样?皇后娘娘想看看你们的才学。”
谭林月再次起身朝着帝后深深一躬:“臣不才,愿作诗一首,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助兴。”
“好。”韩芊笑着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一众名媛们,“自古以来,才子佳人最是叫人喜闻乐道,今天这流芳台上,我大云才子齐聚,佳人么,自然也来了不少。才子们吟诗助兴,那佳人们便各显才艺,也为我大运才子的诗兴添一份情怀,如何?”
“好!”云硕微笑点头。
“谢皇后娘娘盛情。”谭林月忙躬身道。
一时间,有内侍官抬了一张书案放到旁边,笔墨纸砚等全都齐备。
那边一谭林月为首的学士们开始舞文弄墨,这边韩芊回头看了一眼顾凝霜,顾凝霜款款起身,朝着韩芊一福,低声道:“小女愿抚琴一曲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助兴。”
“很好。”韩芊点头道,“你去准备。”
顾凝霜退下去,韩芊又笑道:“本宫待字闺中的时候,母亲常教导本宫,女儿家应以针织女工为首要。时至今日,本宫依然不敢忘怀母亲的教导。本宫也相信,在座的诸位千金也不乏女工高手。所以咱们玩个小游戏,如何?”
“哦?”云硕一听这话,立刻饶有兴致的转头看着韩芊,心里猜测着这丫头又要搞什么鬼?
旁边的众女子已经站起身来,齐刷刷的福身应道:“臣女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韩芊便柔柔一笑,说道:“千巧原是男女定情的节日,也是女子向上天祈求巧手的节日。今日夜宴,不如让众位姑娘们展示一下巧手,以搏陛下,列为王公大臣以及才子们一笑。”
云硕虽然猜不透他的皇后娘娘用意何在,但还是很配合的点头道:“有意思,那便听王后的,列位可要放开手脚,一显才能啊。”
“是,陛下。”众女齐声应答。
韩芊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得福,孙得福朝着身后一挥手,便有一溜儿小太监捧着托盘上前来,每个姑娘跟前站一个,分别把托盘放到她们面前的桌案上。
韩芊随手挑起几根彩色的丝线,笑道:“这第一轮啊,便是千巧穿针。请陛下与列位但饮薄酒,酒过三杯,再看哪位姑娘穿的针最多。”
“那朕就等着了。”云硕说着,抬手拿起酒杯,似笑非笑的看了韩芊一眼,借着皇后玉面桃色,把杯中之酒饮下。
水面上传来一声琴鸣,叮叮咚咚,清雅无上。
众人忍不住循声望去,但见一素衣女子随意坐在碧波水阁之中,衣袂飘扬,临风弄筝,低眉抬手,幽幽起弦,指尖绰注进退。音似荡漾,心若微颤,灵动,弦动,但奏《知音》一曲。
弹至第二遍,一声幽远的笛音传来。管弦相和,韵律克谐,清越绝响。微笑在嘴角飞扬,细细弄弦,以心奏之。
商音哀哀,角声清清,弦音袅袅,笛音幽幽。《知音》一首共知音,明月西顾,晚来风轻。
随着最后几缕拨弦,余音袅袅,在微雨中回荡。
那边,十几位才子们各自或捏着酒杯沉吟,或摇着折扇思考,或走到案几之前挥毫而就,或站在一旁指点品评,总之,一个个都不甘落后,要在这乞巧宴上展露风华。
“露白风轻微雨凉,灯昏阶湿西楼上。只身孤影凭斜栏,遥忆霞影落黛江。渔歌对月轻吟唱,不云相思自轻狂。如今少年却白头,却惑何处是故乡。”
翰林院侍读王云岭笔走游龙写下七言一首,便把笔一丢,转身去乐师那里拿过一管竹箫来,和着琴声,用心吹奏。
箫声起时,琴声不自觉得一顿。继而自然的跟上,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缠绵。
韩芊笑看了一眼云硕,赞道:“想不到翰林院里还有此等才子。”
“此人叫王云岭,是今年头榜第一十二名进士。这样的名次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他刚刚弱冠之年便有此等成绩,着实不容易。”云硕简单的跟韩芊介绍。
“原来是王云岭,我原是知道这个人的。只是几年没见,想不到他竟大变了样。”韩芊凑近了云硕的耳边,小声说道。
“哦?”云硕慵懒的眼神立刻泛起一丝凌厉之色,“皇后也知道此人?”
“嗯。”韩芊亲笑道,“前些年我在江南游历的时候,曾跟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云硕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韩芊轻笑道:“那时他只是个秀才,家中有几亩薄田和一个老爹,他爹是廪生,只是屡试不中,以至于家道中落。我知道他有个心仪的女子,是富家女,只是那家人瞧不上这王秀才的穷酸,所以隔断了有情人。”
“噢。”云硕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这香醇的美酒也好像是带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皇后知道的还真不少。”
“十二岁的秀才可不多见。这王云岭的确是才华横溢,满腔抱负之人。”韩芊轻笑着拿起酒壶给云硕斟酒,“臣妾还要恭贺陛下得此良才。”
“多谢皇后。”云硕酸溜溜的说道。
韩芊失笑,却也不再多说。
琴箫合奏,一曲知音到了尾声,渐渐收住,却余音袅袅不绝于耳,流芳台上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曲声中不能自拔。
云硕率先鼓掌,零星的掌声特别的突兀。接着,众人都附和着叫好,流芳台上方一片哗然。
孙得福手中佛尘一甩,高声道:“紫韵舍人之孙女,江南顾氏女顾凝霜琴技卓绝,才情出众,皇后娘娘特赏玉簪一对,玲珑玉佩一对。顾氏凝霜姑娘谢皇后娘娘赏!”
顾凝霜在水阁上款款起身,朝着流芳台上的帝后盈盈下拜,朗声道:“小女顾凝霜谢皇后娘娘赏,谢陛下隆恩。”
“翰林院侍读王云岭,文采斐然,诗词音律都极好,皇后娘娘特赏珍珠一斛。翰林院侍读学士王云岭谢皇后娘娘赏!”
王云岭忙整装上前,朝着帝后恭敬的叩拜:“臣王云岭谢皇后娘娘赏!”
韩芊微笑抬手,朗声道:“都起来吧。现在让咱们看看这千巧穿针的成绩如何?”
“荣安县主卫曦月,八根。”内侍官高声报数。
“荣静县主韩锦,九根。”
“靖海侯福萧莲卿姑娘,九根。”
“定北侯府昌华郡主苏澜,十根。”
……
十几个名媛贵女们的成绩被一一报上,竟然是定北侯的嫡长女苏澜拔了头筹。
“定北侯府苏郡主果然贤淑,女工针黹不错,赏。”韩芊淡淡的笑道。
“赏——定北侯府郡主苏澜,玉簪一对,珍珠一串。”孙得福高声宣喝,“定北侯府郡主苏澜谢皇后娘娘赏!”
苏澜款款起身,理了理衣领袖口,离座后,端端正正的朝着帝后跪拜下去:“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起来吧。”韩芊略抬了抬手,“下面进行第二项,结扇坠儿。结的好的,本宫不但有赏,还准许你们从哪些才子的诗词里挑出一首来拿回去。”
这就是赤裸裸的牵红线了。
一时间,名媛贵女们一个个都娇羞垂首,而那些翰林院的才子们却都跃跃欲试。各自思量着自己的诗词要被对面的哪家名媛选中,从此结一段良缘,传一世佳话。
然而这跃跃欲试的众人之中却没有王云岭。
一开始的时候云硕没注意,喝了两杯酒之后,不经意的一瞥,发现那边一群人中独独少了他。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韩芊,淡淡的问道:“若有人无故离席,皇后娘娘可有责罚?”
“这要看是什么事儿了。”韩芊轻笑道。
云硕淡然一笑,没再多问。
此时,不用想也知道王云岭这家伙定然是跑到一旁的僻静地方会佳人去了,因为云硕往西台那边扫了一眼,没看见刚刚以一曲《知音》打动了所有人的顾凝霜。
不管怎么说,韩芊居然跟王云岭认识,这事儿就足够皇帝陛下喝一坛子醋的了,况且想想当初韩芊认识王云岭的时候是跟慕尧一起在江南游历之时,这一坛子老醋就越发的醇正。
“朕去更衣。”云硕冷着脸起身,往后面去。
韩芊淡然一笑,决定不跟闹脾气的皇帝陛下一般见识——乞巧宴好歹也是国宴,总不能帝后都离席,丢开这一群人去闹意气。
想到这些,韩芊顿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好皇后了——嗯,要母仪天下,不能跟某人一样动不动就闹脾气。
云硕离席,去了后面专门收拾出来给皇帝和皇后娘娘盥手的小间里,吴缈忙叫人端了温水进来服侍皇上净手。
“陛下,皇后娘娘叫人送了醒酒汤过来。”吴缈笑着近前,小声问,“您要不要用一点?奴才也瞧着陛下这脸上有些酒气了。”
“朕哪里就醉了?要你个狗奴才多嘴。”云硕不悦的哼道。
“是。”吴缈忙赔笑道,“陛下海量,这么几杯花酿哪里就醉了。即便皇后娘娘这几日身上一直不是那么爽利,也颇饮了几大杯呢。奴才瞧着娘娘今儿心情倒是极好,竟也没多少醉意。”
“哼。”云硕不满的斜了吴缈一眼,终是起身往前面去,“走吧,别把她一个人丢那里,又喝酒没个数了。”
流芳台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后面的木槿花丛之中却有人轻声呜咽。
“凝霜,别哭了。让来往的内侍官们听见,可不像样。”王云岭手里拿着帕子,往前送了送,却始终不敢触及顾凝霜的手。
而顾凝霜心里的委屈却如滔滔江水决堤,一泻千里不可收拾。听了王云岭的话,便赌气啐道:“你怕担了干系,只管回去喝酒作诗。留在这里作甚?”
“凝霜,你别这样。”王云岭焦急的转了个圈儿,又劝道,“今年春天我中了进士,原本想着回家去,托人向你父亲提亲的。可又听说你们家把你送进了忠毅侯府。我想着,即便是回去恐怕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留在帝都城再作打算,或许还可见你一面。如今……上天怜我,终在今日让你我在这流芳台上相见,可见你我是有这个缘分的!”
“那又怎样?你说有缘,可缘分这东西,谁又能看得透?我今日来这避暑行宫是奔着什么来的,你该是明白!”顾凝霜压抑着心里的悲伤,低声哽咽道,“只怕过了今晚……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王云岭听了这话,顿时心凉了大半截儿,喃喃的后退了两步:“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一个女儿家,这种事情由得了我怎么想?”顾凝霜说着,又嘤嘤的哭。
“如此说来,你是要听你父亲的安排了?”王云岭失望的问。
顾凝霜猛然抬头,借着花丛中微弱的风灯灯光看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苦笑道:“那不仅仅是我父亲的安排,而是整个顾氏家族的安排……我的祖父,我的姑母,还有……大长公主和忠毅侯府……”
“我明白了。”王云岭苦笑着点了点头,“你不必再多说了,我明白……”
“你……”顾凝霜看着王云岭忽然转身而去匆忙而踉跄的背影,忽然急了,“你别走!你站住……你,不要走……”
“凝霜,你们顾氏想要的,我王云岭给不了。”王云岭背对着顾凝霜,微微仰着头,任凭七夕的雨丝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一直凉到心里去。
顾凝霜一时愣住,看着王云岭消瘦的背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流芳台上,结扇坠的活动也已经见了分晓,获胜者又是定北候府的郡主苏澜。
韩芊笑眯眯的看着苏澜,说道:“苏郡主果然心灵手脚,聪明慧敏。来人,赏苏郡主美酒一杯,和田玉佩一对,东洋珠钗一对。”
苏澜忙起身上前,叩拜谢恩:“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韩芊微笑道:“还有,本宫说过,那些翰林院学士们的诗词你可任选一份,现在,你去选吧。”
一时间,不少学士们都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苏澜,世家之女,父亲虽然没什么作为,但她至少是个郡主。这对这些靠着寒窗苦读十几年才有今日这番光景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一架登天的梯子。更何况,这架梯子玲珑剔透,还好看的不得了,是一架金玉之梯。
谁不喜欢?谁不想拥有?谁不想做定北候府的女婿?
然而,苏澜却正眼也没瞧那些学士们以及那些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案上的诗词。
“回皇后娘娘,苏澜才疏学浅,不通文墨,不敢在诸位学士面前放肆。诸位大学士的佳作,苏澜都想要,但又都不敢要。”苏澜跪在地上恭敬地朝着韩芊磕了个头,“请皇后娘娘恕罪。”
苏澜身为定北侯府的嫡长女,自幼便接受琴棋书画的熏陶,与文墨之上虽不敢说有多高深的造诣,但起码的鉴别之道还是懂的。她说不敢挑选当朝大学士之作,不过是委婉的说法,实则不屑罢了。
“这何罪之有?只是本宫不明白,你为何不敢要?要知道这可是咱们大云朝拔尖儿的才子们的文墨,就算你不懂,随便选一幅拿回去,也可以装裱起来装点一下你们家的书房了。”韩芊微笑着问。
其实,韩芊这话问的颇有几分为难之意。要知道定北侯府乃是累世富贵之家,定北候的书房里悬挂装饰的那都是珍品古字画,当朝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们的作品,即便是好,也不够格挂进去。
“皇后娘娘说的甚是。”苏澜再次叩首,“只是苏澜才疏学浅,不敢唐突放肆,苏澜斗胆,想借陛下和娘娘慧眼,替苏澜从这珠玉之作中选一幅佳品。”
韩芊呵呵笑了:“你倒是会算账。”
恰在此时,王云岭冷着脸回到了席间,刚好被云硕看见,于是皇帝陛下长臂一指,说道:“王云岭的字不错,诗作也好。”
苏澜回头看了一眼一身孤寒的王云岭,平静的磕头,朗声道:“臣女谢陛下隆恩。”
王云岭傻乎乎的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就接到了同伴们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
风吹云散,不过须臾之间,微雨竟然停了。被雨洗过的夜空分外清亮,一弯月牙,点点星辰,点缀在冥蓝色的夜空中,分外明亮。
韩芊笑道:“都说七月初七这日在葡萄架下可听见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这么多年了,本宫年年去听却也没听见过。”
云硕忽然笑了:“那是因为没有朕陪着你。”说着,云硕把酒杯放下,伸手拉着韩芊的手起身,“走,今年的七夕,朕陪你去听神仙的私语。”
“……”韩芊一下子把原来想说的话给忘了,傻傻的被皇上拉着离席而去,丢下一种名媛贵女和学士才子以及王公候伯文武众臣们,走了。
“顾姐姐。”韩锦回头,看见顾凝霜低着头缓缓走来,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关切的问:“你怎么啦?好好地怎么哭了?”
顾凝霜忙摇头道:“并没有。是刚刚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揉的。”
“皇后娘娘被陛下拉着去听牛郎织女说私房话呢,咱们就随便走走吧,过一会儿这宴席也该散了。”韩锦说道。
“我眼睛还是有些疼,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不能陪妹妹了。”顾凝霜低声说道。
韩锦借着灯光看顾凝霜的眼睛的确还红肿着,因道:“罢了,我且陪着姐姐去休息一下吧。对了,要不要叫个公公请个医女来给姐姐瞧瞧?”
“不必了。过一会儿就好了。”顾凝霜摇头。
“那我陪着你去沁芳阁吧,刚我问过苹果儿姐姐,她说我们今晚住在那里。”韩锦说道。
“也好。”顾凝霜点头,和韩锦挽着手臂一起往沁芳阁的方向走。
下了流芳台,转过木槿园的时候,刚好遇见几个人凑到一起说什么,听上去很是喧哗热闹,好像是恭喜什么人。
顾凝霜有心事,便多留意了一番。刚好听见一个人笑道:“王老弟,这回真是恭喜你了!”
“孙兄说笑了。不过是一字一诗偶然入得了陛下的眼而已。诸位才华皆在王某之上,王某不过是凑巧罢了。”这是王云岭的声音。
“话可不能这么说。”另一个人笑道,“有陛下这一句话,定北侯府必定高看你一眼。那苏郡主也是好样貌,王兄若是得此佳人,必定青云直上,可以说是两全其美呀!”
青云直上,两全其美。
这八个字对顾凝霜来说就好比一把冰刃缓缓地刺进她的心口,彻骨的寒冷甚至让她觉不到疼。
“顾姐姐?”韩芊觉得顾凝霜的身子僵直了,便诧异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顾凝霜用最后的一丝理智撑着自己,缓缓地挤出这两个字。
“你刚不在,没见着苏郡主那八面玲珑的样子。”韩锦好心的给顾凝霜解释,“刚刚结扇坠,苏澜又拔了头筹,皇后娘娘让她去挑一幅大学士们的诗词作为奖赏,她居然不挑,说是自己不通文墨,让陛下帮她挑。”说完,韩钦冷笑了一声,语气和神情都带着鄙夷,竟毫不掩饰。
顾凝霜吃了一惊,她想到过苏澜会恃宠而骄,却没想到她会做到这种程度。
定北侯府顾凝霜并不陌生,相反,顾家跟苏家的三老太太交往多年,对定北侯府的渊源了解的非常透彻。正因为这样,素以苏澜的表现让她异常吃惊,甚至都忘了王云岭给她带来的悲痛。
“皇上就把王大学士的那首七言律诗给了她。”韩锦也察觉了顾凝霜的异样,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继续说下去,“皇上这样做,差不多就等于赐婚了。想来若是那王大学士趁机让人去定北侯府提亲,定北候也不好驳了这面子。所以,那些人都在那里恭贺王学士……”
后面韩锦再说什么,顾凝霜根本就听不进去了。她只是呆呆傻傻的往前走,一直走到水边犹自不觉。
“顾姐姐!”韩锦忙一把拉住了她,惊讶的问:“你怎么了?!”
“呃!”顾凝霜回神,看着脚下的泠泠碧波,也吓了一跳——再往前一步,她就栽进去了。
韩锦关切的问:“顾姐姐,你怎么了呀?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事,没事……”顾凝霜喃喃的转身往回走,轻声叹了口气,自嘲道:“能有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
“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沁芳阁休息吧。”
“好。走吧。”顾凝霜失魂落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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