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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锦和卫曦月并肩坐在懿和宫后院廊檐下的栏杆上,看着被寒风吹落的缤纷梅瓣儿,忍不住吟诵道:“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光含晓色清天苑,轻逐微风绕御楼。平地已沾盈尺润,年丰须荷富人侯。”
“好诗。”卫曦月赞道。
韩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这不是我的诗,是我背的别人的。”
“就算不是你做的诗,我也还是佩服你,我可是连别人的都背不过呢。”卫曦月笑道。
“这也没什么,姐姐若是愿意,多少诗词歌赋背不过?”韩锦的眼神里闪过几丝落寞。
这几分落寞被心细如发的卫曦月察觉,她伸手揽着韩锦的肩膀,轻叹道:“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诗词歌赋我的确是样样不行的,不过我喜欢篆刻,喜欢金石,就像你喜欢诗词,能出口成章,就像小姨妈只要尝一口就能拿知道那饭菜的调味品以及火候——这都是优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你是这样的,我是那样的,而她又是另一个样子,如此这般,这人世间才精彩嘛。若是人跟人都是一样的,那多无趣。”
韩锦听了这话,诧异的看着卫曦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自幼被母亲教导,便是要如何如何努力让自己更好,让自己更优秀,如何防着别人害自己,如何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再后来,大长公主请了宫嬷嬷教导她,那些嬷嬷们给她讲的都是大道理,都是女儿家该如何贤淑,如何谦让,如何蕙德……
前几日她认识了邵素雯,邵素雯暗示她,想要什么一定要自己去争取,身为没有了嫡母的女孩子,只能是家族将来交换利益的筹码,有价值,家里人就会优待自己,没价值,便会自生自灭。
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要往上爬,要握住权柄,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边的。有了权势,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才能……为娘亲伸冤。
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讲过这样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每个人是特别的,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如此这般,时间才精彩。
韩锦看着漫天飞舞如同雪片的梅花,从心底默默地感慨,为何这世上的道理这么多?为何每个人都要跑来跟她讲这些听上去很有道理却又抓不住摸不着的道理?
“锦儿啊,我们在这里坐着吹冷风可不好,不如去走一走,舒活一下筋骨,如何?”卫曦月笑问。
韩锦自然不会反驳卫曦月的意见,当下便笑着拉着卫曦月的胳膊站起来,朝着花丛中而去。
……
当晚,吴缈陪着小心伺候云硕在紫宸殿睡下,而兰香则跟韩芊告了假回忠毅侯府去见卫恬恬。
卫恬恬和韩建示新婚燕尔早已经睡下,鸳鸯帐里浓情蜜意之时被急匆匆赶回来的丫鬟给打断,韩家三爷一时无奈又恼火,连说话的声音都压着火星:“什么事!”
卫恬恬安抚的在韩建示的脸上亲了亲,低声说道:“这丫头是跟了芊儿进宫去的,这个时间跑回来必定有要紧的事情,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韩建示又把人拉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方才把手。
卫恬恬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拉过绵绫小袄披上,赤着脚下床。韩建示到底心疼爱妻,愤愤然从床上爬下来,拿了自己的大氅把人裹住,又低声说道:“快点回来。”
“知道了!”卫恬恬笑着推开他,转身出了卧房。
兰香在厢房里等着卫恬恬,见人一进来便上前去福身行礼。
“你起来,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了?”卫恬恬也来不及多问,直奔主题。
“奶奶,今儿万岁爷跟小郡主吵架了。”
“吵架?芊儿怎么了?”
“小郡主没什么,他们两个之所以吵起来是因为咱们家表少爷……”兰香巴拉巴拉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叹道:“奶奶,得赶紧的送个信儿回咱们侯府,让表少爷离京一段时间吧,陛下是动了真气。还说邵将军最近连连失利很是不应该什么的,若陛下一怒之下真的一道旨意把表少爷送到西南边陲去打暹罗可怎么办?”
卫恬恬冷静的听完兰香的话,忍不住笑了:“陛下这醋吃的,真是……”
兰香跺脚道:“我的奶奶!陛下虽然是吃醋,可这男人吃醋也是最可怕最没道理可将的呀!咱们表少爷还这么小,根本不懂这些嘛……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还是赶紧的躲开这是非的好。”
“我知道,这事儿我有数。”卫恬恬看着被寒风吹得脸色通红的兰香,叹道:“就为了这件事情你从宫里匆匆的跑回来?你真是太沉不住气了。”
“哎呦,当时万岁爷的神色,可把奴婢吓死了!奴婢恨不得当时就跑回来呢。”
卫恬恬叹道:“罢了,你下去歇息吧,既然回来了,索性在家里呆两天再回去,省的叫人起疑心。”
“是。”兰香褔身应道。
第二天,卫恬恬便叫自己的奶娘回了一趟宁侯府送了一封书信给宁侯夫人。
宁侯夫人看罢失笑摇头,但还是把邵俊聪叫到跟前,叮嘱了他一些话,把他送去了江宁找自己的大姐和外甥苏瑾宁去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云硕的耳朵里,一时间万岁爷阴沉的心情便放晴了几分。这几日朝中的大臣们日子着实不好过,万岁爷不但早朝上阴着个脸,还轻易不散朝,不管大小事情都拿到朝会上去说,让各部的大臣们议来议去吵个半天,他老人家就是不下定论。
大事如此认真自然是好的,内阁的几位阁老们开始还比较欣慰,皇上对政事上心是他们臣子们的福气。可一来二去萧霖等人发现,万岁爷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甚至把明年春天抗旱灾的事情都拿到朝堂上来交由六部共议——明年春天旱灾?谁能保证明年春天一定是旱灾呢?说不定桃花汛防不胜防还会发生洪涝呢!好吧,这话一说,皇上又有新的事情可做了——大家议一下明年春天的干旱以及洪涝灾害如何应对吧。
如此,不一而足。
总之这几天大臣们是备受折磨。
大家都在猜测万岁爷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情闹的这么不开心,非要把满朝文武也整的这般不开心。有聪明的人猜来猜去便猜到了后宫之中:
后宫能有什么事儿?
你说什么?陛下连个妃子都没有,能不是事儿?!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没有妃子不是有韩家小郡主么?据说韩家小郡主进宫为陛下遴选御厨可有些日子了,但御厨的事情一直搁置着,不知为何,陛下还叫人打了御膳房的大总管……
可不就是这事儿!小郡主太小了,只能看不能吃,陛下又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啧啧!
于是一帮大臣们面带猥琐,自以为窥测了真相。
于是更有一帮自以为窥测了真相的大臣们开始动了心思:陛下早就过了及冠之年,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也该成婚了呀!就算后位要给韩家的小郡主留着,但还有两贵,四妃,九嫔,以及数位美人之位呀!
就在皇上今天面色缓和带了那么一点雪后初晴的感觉时,立刻有自以为聪明透顶摸准了皇上心思的大臣上前回道:“陛下已经是及冠之年,按照传统,男子及冠之后便可成家,何况陛下身系江山社稷,更应该以皇嗣为重。请陛下遴选美人光充后宫,以兴祖宗万世基业。”
云硕一怔,完全没想到在经过皇宫耗子事件之后,会有人在朝堂之上再次提及选美之事。而且,这人话音一落,居然还有五个朝臣随之附和,六个人跪在那里,异口同声,请皇上选美纳妃!看这气势,好像自己不准就有负于祖宗,有负于江山社稷,有负于眼前这一帮忠臣良将似的。
只是,纳妃?
开什么玩笑,就他现在这样的还入不了那死丫头的眼呢,若是真的纳妃了,他敢保证,韩家那些爷们儿会麻利的把韩芊打包送到一个他摸不着的地方去,说不定是那个慕尧,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总之,他这辈子怕是摸不到这死丫头一根毫毛了。
其实云硕也有想过利用一下别的女子来刺激一下韩芊,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被自己给否决。他敢打赌,如果他真的表示对别的女子感兴趣,那死丫头肯定一拍拍屁股走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邵爱卿有心了,这事儿容后再议吧。”云硕压着心里的惆怅,摆摆手,不打算跟跪在殿内的几个大臣们一般计较。
“陛下!此事关系到祖宗基业的千秋大计。不能再犹豫了!”礼部尚书邵锡兰再次叩首。
“后宫之事是朕的家事,就不老诸位爱卿操心了。”云硕淡淡的说着,便准备起身离开。
“陛下!天家无家事!陛下的子嗣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稳,乃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邵锡兰竭力上奏,跪在他身后的几个大臣们也随声附和。
云硕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大臣,眉头皱的更深:“朕说,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跪在地上的大臣还要说什么,却见他的陛下已经拂袖而去。
“嗨!”邵锡兰以及几个大臣各自沉声叹息着站起身来。
萧霖转身朝着邵锡兰拱了拱手,微笑道:“邵大人,陛下已经走了。”
“萧侯爷!陛下这事儿……你身为内阁首辅,你得说话呀!”邵锡兰无奈的摇头。
“邵大人,这事儿是陛下得私事儿,咱们做臣子的说多了不好。”萧霖笑呵呵的说道。
“可是……陛下后宫乏人,连个太嫔都没有。陛下的婚事……总要我们这些老臣们操心才是嘛!”邵锡兰很是着急的叹道。
萧霖拉着邵锡兰往外走,一边劝道:“邵大人一片忠心,陛下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这事儿真是急不得。后宫之事,是由后宫之首来打点的。等两年,韩家的小郡主再长大一些,皇上娶了她,这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可是,韩家那小郡主过了年才十二岁!这根本还是个孩子!要她怎么主理后宫?”邵锡兰瞪眼道。
“哎呀,邵大人!这是皇上的私事,皇上自有安排,咱们只管替皇上分忧政事就好了,至于这些儿女私情,咱么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们就少插嘴吧。”萧霖六十岁了,说自己是老家伙不算过,但邵锡兰才四十来岁就被人称为老家伙,着实有些过了。不过萧霖身为内阁首辅,话就是你这么说了,邵锡兰也不敢多说什么,反过来他还必须觉得自己很荣幸,能跟首辅大人并肩。
云硕从太极殿回来,脸色阴沉得仿佛孕育着大雨的天空。
这几天韩芊一直跟他闹着别扭,尤其是她听说邵俊聪被宁侯夫人送去江南之后,更是对自己这个万岁爷爱答不理的,昨晚他特意叫御膳房做了她喜欢的饭菜还巴巴的来懿和宫跟她一起用晚饭,小丫头连个笑脸都没给他,从头到尾只跟卫曦月说话,甚至连那头喵喵都比自己这个皇上得宠,能吃到那死丫头亲手剃了鱼刺的骨香鲈鱼!
怀着愤愤的心情,云硕踏进了懿和宫。然而韩芊却不在。
问过当值的宫女之后才知道,张瑞祥被打了二十板子的屁股终于好了,可以下地了。韩芊便把御厨的事情重新操办起来,所以她带着卫曦月和韩锦,这会儿在御膳房。
这才几天哪?二十板子打的伤居然好了?这该死的张瑞祥。云硕一边暗暗地骂娘,一边往御膳房走去。
当大云清平皇帝陛下一脚埋进御膳房的议事厅时,韩芊正低头细细的品尝着一道宫爆虾仁。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如玉般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轻如羽毛的阴影,因为正在认真的咀嚼品味,微动的唇角上上沾着一点酱汁,让云硕看得胸口一紧,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要靠着指甲掐着掌心才能忍住某种冲动。
旁边的张瑞祥已经看见皇上进门,只是被云硕一个警告的眼神把到嗓子眼儿的一句请安给逼了回去,只得一动不动的呆呆的看着皇上一步一步的走到近前,在韩家小郡主的面前停了下来。
“陛……”韩锦抬头看见皇上来了,忍不住要跪下。
云硕冷冷的一个眼神过去,把韩锦给吓得一缩肩膀,没敢再出声。
然而只是那一个字便足以提醒所有人。韩芊抬眸看了云硕一眼,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起身上前便要行礼参拜,被云硕一把拉住。
其余所有人包括韩锦和卫曦月已经齐刷刷的跪下去请安。
“都起来吧。”云硕摆摆手,拉着韩芊回座位上落座,又看了一眼张瑞祥,问道:“怎么样了?”
张瑞祥不知道陛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具体问的是什么,只是本能的想着皇上肯定是关心御厨的事情,于是忙回道:“现在是考察这些待选御厨们的特色菜。”
“没问你这个。”皇上冷哼道,“二十板子不轻啊,你这小身板儿受得住吗?”
张瑞祥立刻跪地,感激涕零,语无伦次:“老奴惶恐,老奴该死,老奴谢陛下恩宠……”
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满头是汗的样子,韩芊忍不住失笑道:“你到底要怎样啊?你忙得过来吗?”
“老奴,老奴……老奴谢陛下关爱,谢……陛下恩宠!”张瑞祥说完,重重的磕了个头。
“起来吧,看你这没用的样子朕就来气。”云硕哼道。
“是,是,老奴愚钝。”张瑞祥应了一声,赶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云硕扫了一眼那些依然跪在地上的御厨们,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宫制的冬衣,但依然是风姿各异。美女们就是这样,哪怕给她们一块破布,也有人缠出不一样的美丽。
真是舍得花心思啊!云硕默默地叹息,若是把这些心思都用在膳食上,只怕眼前这些人个个儿都是顶级御厨了。
“怎么样?有没有特别优秀的?”云硕问韩芊。
韩芊指着那一溜儿太监之中的一个,说道:“你,把那个芙蓉玉带羹端上来给陛下尝尝。”
那太监忙答应了一声,端着手里的托盘上前来,跪在云硕的脚边。
韩锦忙上前去,从旁边宫女手里捧着的瓷盆里拿出一只用热水烫着的汤碗,装了半碗羹汤递给云硕。
云硕接过来,先凑到唇边闻了闻,又拿了调羹舀了半勺送到嘴里细细的尝了尝,点头道:“清淡却不寡淡,味道还不错。”
“这个我也觉得不错。”韩芊轻笑着看向那一片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人头,对张瑞祥说道,“这是谁做的,叫他上前来谢恩吧。”
张瑞祥忙从汤盅的旁边拿起那片淡绿色的绢条,高声到:“第三十六号,留用!上前谢陛下隆恩!”
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应了一句:“草民三十六号,钱世淙谢陛下隆恩。”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起身来上前几步,从人群中走出,方重新跪拜叩首。
“起来吧。”云硕淡淡的说道。
“是,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钱世淙再次叩首,又朗声道:“草民谢郡主,郡主千千岁。”
云硕听了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看来你厨艺不错,口才也挺好。”
“草民不敢。”钱世淙刚要起身,听见这话又噗通一声跪回去。
“起来吧。”云硕轻笑着摇了摇头。
“谢陛下。”钱世淙再次磕头,看万岁爷没再说什么,方战战兢兢的起身。
韩芊又指着另一个太监,说道:“你手中的那道红梅珠香呈上来给陛下尝尝。”
那太监忙应了一声,也上前来跪在云硕脚边。
红梅珠香是一道酸甜味的膳食,主要是以鸽蛋和虾段为主料烹饪而成,先将鸽蛋数个煮熟剥壳去黄,填入加调味品拌匀的瘦火腿、海米、口蘑、干贝等剁在一起的细末,在一头放少许火腿末,另一头放香菜小叶或青豌豆粒,上屉蒸熟后取出,再用鸡汤煨入滋味,勾上芡汁装入平盘外圈。另将对虾去壳,去泥线,炸至熟透,变成珠形,出勺用果酱以及高汤等烧开,勾芡,淋上香油后,堆装在平盘的中间即成。
此菜色泽明亮,口味鲜香,清爽适口,且有补益功效。是一道非常适合冬天用的美味。
云硕这回没等别人动手,直接拿了筷子在面前的填白青花瓷盘里夹了一块虾段放到嘴里,嚼了两口便轻轻点头,这个味道的膳食是韩芊这丫头会喜欢的东西,遂问:“这道菜叫红梅什么?”
“回陛下,这叫红梅珠香。”张瑞祥忙道。
云硕点头道:“红梅珠香,名字不错,味道也很好。此人留下吧。”
烹饪红梅珠香的是一个厨女,此人之前曾在国医馆学艺,虽然算不上是名门之秀,但也是小康之家的女儿,今日凭着一道家传的菜色得皇上的赏识,自然欢喜无限,忙提着衣角上前来跪拜谢恩,一张俏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韩锦见了,心里不免有一阵波动,想对方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便有幸进这锦绣辉煌之地,今日虽然只是卑贱的厨娘,却难保他日不是枝头凤凰,而自己却依然前途未卜……
“大姑娘?大姑娘!”苹果儿低声换了两句,见韩锦依然沉思不语,刚要抬手拉她。卫曦月已经抬手揽住了韩锦的肩膀,并笑嘻嘻的问道:“锦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韩锦猛然回神,才发现皇上已经拉着她的小姑姑起身出了议事厅,于是忙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家了。也不知道小姑姑什么时候把这差事办完了,这眼看着就过年了呢。”
“想家啦?”卫曦月笑嘻嘻的说道,“家里也无聊的很呀,还不如这里好玩。”
“但是出来的久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祖母怎么样,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
“唔……你呀,就是心事太重了。”卫曦月拍拍韩锦的肩膀,“想必是你已经听说了那件事了,所以才想要回去吧?”
所谓的那件事情,是指韩建元续弦的事情,在韩锦主动跟着韩芊进宫之前,这件事情已经被大长公主提出来了。好像大长公主看中的是一个江南商家的嫡女,韩锦没敢多问,这也不是她能问的。但她从心里不舒服——她的父亲乃是忠毅候世子,将来要继承侯爵的人,怎么能娶个商贾之女做继室?
别的不说,韩锦首先就为自己的将来担忧——嫡母的身份地位直接影响到女儿将来的婚事,让一个商贾之女为自己操持打算,能有什么将来?
果然是要被邵素雯说中了!韩锦闷闷的想。
“好啦!”卫曦月看她的恹恹的样子,忙劝道,“这事儿大长公主自有主张啦!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难道那人进门,还能踩着你行事不成?你放心吧,三舅舅也不会依着她的。”
韩锦笑了笑,没说话。
她记得母亲临死之前跟她说了那么一句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当时她还小,根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几年她冷眼看着忠毅侯府以及大长公主府里的大小事,虽然还不是明白的多透彻,但也差不多已经感觉到她娘的话应该没错了。
被韩锦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这件事情,的确已经成了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的头等大事。
韩建元是世子,周氏去世,续弦更是理所应当。
但大长公主一心要给儿子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绝不再让儿子受半分委屈,更何况韩建元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忠毅侯府将来的世子必定是韩钧的,所以便把目光放远,放开,不必再去计较那女子是否出身名门,是否有足够的娘家背景来为忠毅侯府增光添彩。
经过这么久的寻觅查访,大长公主终于看中了一个人——就是宁侯夫人娘家嫡姐姚氏在江南药行的合伙人的女儿。
这位江南药商姓顾,祖上是正经的读书人,只是他是旁支,且顾家在前朝是名门望族,后大云开国皇帝建国后对前朝部分名士打压的厉害,顾氏一族便迁至江南一带,男耕女织,清闲度日。
经过这百十年的发展,江南的耕织减弱,商贾之途日渐兴旺,机缘巧合,这位顾老爷子做起了药材生意,后来被姚氏看中,双方签了合作契约,二十多年来同舟共济,把药材生意做的江南独一份儿。
前阵子姚氏进京,在宁侯府小住了几日,跟韩芮闲聊的时候说起了这位顾家女儿,韩芮心里记挂着韩建元,便动了心思。回来跟大长公主一说,大长公主也觉得挺好,便叫人去了一趟江南,专门相看这位姑娘。
如今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八字已经合过,聘礼回礼也都过了,只等着择了吉日,这位顾家女便乘船北上,带着丰厚的嫁妆进忠毅候府的门做世子做韩建元的新夫人兼两个孩子的后娘了。
韩锦满腹心事被卫曦月看在眼里,但却也劝不了多少,卫曦月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况且这种虚衔再娶的事情,她只听过没遇到过,哪里知道其中的详情?而韩芊这几天忙着跟云硕闹别扭,对韩锦的小心思自然也没顾上。
在一天比一天的纠结中,御厨遴选的事情终于画上了句号。
经过四次遴选,初次进宫来的一百二十四个厨子最终被留下了三十七名。这三十七个人里面,又十二个男厨和二十五个厨娘。
韩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微笑,卫曦月还只当是她自己想开了。却不知是因为韩锦在那二十五个厨娘之中看见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邵素雯之前捎口信儿给她,请她特别照顾的五个人中的两个。
不管怎么说,回头见了邵素雯,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一些了。韩锦默默地想。
而在这个即将分开的时刻,云硕跟韩芊之间的那点小矛盾好像忽然间消散了。
晚饭的气氛相当的好,两个人谁也没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折腾对方,而是各自安静的用饭。
卫曦月和韩锦匆匆吃了两口便各自告退,因为两个人都被这份难得的安静给吓到了,谁也猜不透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都聪明的选择了撤退。
“出去走走?”云硕看着对面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韩芊,轻声问。
韩芊抬头看着云硕,淡淡的反问:“吹冷风吗?”
“从后廊穿过去,几步便是花房。前些天你一直惦记的那株‘凤羽’马上要开了。”云硕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好吧。”韩芊也随之起身。
两个人谁也不多说话,肩并肩的绕过屏风从后门出去,穿过悠长的后廊进了那座玻璃花房。
此时隆冬时节,为了保住花房里的温度,玻璃墙壁里面加了一层厚厚的棉帘,不但隔开了外边的严寒,而且隔开了呼啸的风声。
花房低下烧着地龙,里面花香怡人,温暖如春。
为了不让烟火气息弄坏了花香,云硕特别让人悬挂了几颗夜明珠在这花房里取光。盈盈珠辉洒满花房,仿佛溶溶月色一样温婉得笼罩着这一盆盆娇贵的兰花。
进门后,云硕便把韩芊身上的厚重斗篷取下来放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才抬手去解自己的紫貂大氅。
懿和宫里是一入冬就烧地龙的地方,所以韩芊贴身只穿着绵绫袄裙,在这暖气融融的花房里倒也不觉得热。
“这盆凤羽果然呀开了!”韩芊走到黄铜鎏金的花架子跟前,看着那盆粉紫色的兰花。
凤羽,是莲瓣兰花的一个品种,花瓣厚而娇嫩,呈莲花瓣儿的形状,它本是生长在西南澜江流域的一种野生兰花,花株较矮,早期的花穗也不大,但被人移至温室精心培植,渐渐地改良,成为兰花中的名品。
因为它在壮苗期几个蝶叶红白绿相间,如传说凤凰之羽毛,所以被叫做‘凤羽’,又称‘盛世凤羽’。
韩芊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美食,美人,以及美不可言的花卉。所以当她看见初初绽开的兰花时,心里的烦恼尽数抛开,一门心思沉浸在花开的喜悦里。
“喜欢吗?”云硕从背后靠近,伸手把人拢进怀里。
韩芊心头一动,这段时间的相处,她都在刻意躲着他。因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次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好像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
他的靠近会给她一种压迫感,犹如被侵略,让她觉得心头不安。
可是看不见他的时候,心里却空空的,好像是一片叶子被什么咬了一个洞,怎么长都长不上。
“喜欢。”韩芊一边应着,一边开始轻轻地去推那双拢着自己的手臂。云硕固执的不放手,因为用力的缘故,手臂绷紧,薄绵袍下的筋骨变得僵硬,让韩芊的手再也不好用力按下去。
“只可惜你后天要回家去了。”云硕低下头,也只能轻轻吻到怀里小丫头头顶的发髻——一时心里忍不住懊恼,怎么这丫头每天那么能吃,却还是长得这么慢?
“我也不能为了一盆兰花就不回家。”韩芊轻叹。
“那你可以为了什么不回家?我,行不行?”云硕的双臂交叠,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韩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一片空白,连眼前娇媚的凤羽也渐渐地模糊。
“芊芊?”云硕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低低的叫了一声。
“嗯。”韩芊轻声应道。
“我是喜欢你的。你应该知道吧?”云硕轻声问。
“我知道。”韩芊微微点了点头,顿了顿,方问:“可是,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不够美丽,不够贤德,不够多才多艺,甚至不愿意去讨好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韩芊委屈的想,你甚至有全天下的女子可以选择,可以随随便便的一指,那个人就会谦恭的爬到你的脚边来。
就像那些美丽的厨娘,别说这些人本来就是厨娘,别说她们是真心想要在御膳房呆一辈子。
“我喜欢你,因为你知道我是谁,却不怕我。”云硕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道。
韩芊顿时愕然,以她现在的思维是完全想不透云硕这句话的意义的。
云硕也没指望着她能一点就通,所以继续说下去:“我只想找个人心无旁骛的陪着我。不因为我是太子,不因为我是皇帝,只因为我是一个亲人。是她的家人。”
“不管你是不是太子是不是皇帝,你都是我的表哥。”韩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办法再收回来,于是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喜欢的一个哥哥。很喜欢的。”
“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云硕笑着弯下腰去,把脸贴在她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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