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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铉?不见!若要本王休兵,除非李煜肉袒出城向本王称降,徐铉来做什么?轰他回去。”
“且慢!”
曹彬上前道:“千岁,李煜不降,却遣使来见,名为求和,实为拖延。朝廷大军已兵临城下,自然不可能再答应他什么条件,不过金陵城高墙厚,易守难攻,若是困他几日,消弥城中守军士气,对我们是有利的。再者,我军一路攻来直取金陵,江南诸多城池仍在李煜的掌握之中,湖口更有十万大军待命,若是一一去打,难免劳师动众,今若围困金陵迫使各路唐军勤王,正可逸待劳一一剪除。而且,我军粮草辎重现在有些接济不上,唐国坚壁清野,无法就地补允,要待国中运来,尚需时日。四者,兵卒一路奔袭亦已疲惫不堪,原也需休整些时间,千岁何不见见那徐铉呢。”
杨浩也上前说道:“曹将军所言极是,若能逼得李煜走投无路主动投降,不战而屈人之兵,实比强攻硬打以致生灵涂炭强些。金陵繁华,不逊开封,若是逼急了他,李煜学那汉国刘继兴,一把火将倾国财富付之一炬,岂不可惜?何况,如此坚城绝非只凭人力就可以攀附攻打的,要制作各种攻城器械也需要时间,如今他们需要时间调兵遣将,我们同样需要时间筹措准备,何如将计就计,至于议和……,此战打还是不打,要看李煜降还是不降;此战是胜是负,要看双方的实力强弱,徐铉空有一张利口,能够扭转时局么,怕他何来?”
赵光义双眉一轩,展颜笑道:“二位大人所言有理,好,来人呐,击鼓聚将,唤徐铉进见!”
大帐中战将如云,人人顶盔挂甲,肃立如山,看那渊停岳峙、一片萧杀的气势,便让人胆战心惊。徐铉博带高冠,昂然入帐,见此情形却是目不斜视,从容自若。到了赵光义面前,徐铉微施一礼,说道:“唐国徐铉,见过晋王。”
赵光义夷然一笑,问道:“本王奉皇命讨伐贰臣,如今兵困金陵,李煜不来出城请罪,却让徐大学士赶来,意欲搬弄什么唇舌?”
徐铉肃然道:“晋王此言差矣,我唐国已复国号,称皇帝,如今我主乃唐国皇帝,与贵国君上一般无二,皆是至尊,何来贰臣一说?徐铉奉国书、持节钺,此番出使,欲见贵国皇帝陛下当面陈辞,晋王身份贵重,非是一般人物,岂可将此国家大事戏谑为搬弄唇舌?”
赵光义失笑道:“原来徐大学士此番出城乃是到我宋国出使,贵国领土如今仅止于金陵城内了么?哈哈,失敬,失敬,实在失敬,不知贵国金陵皇帝有什么话说?”
帐前众将轰然大笑,徐铉不动声色,待笑声稍歇,这才淡淡说道:“徐铉奉我皇命,欲见宋国皇帝陛下,休兵议和。若是晋王做得了这个主,那徐铉便将国书奉与晋王,与晋王洽谈,却也无妨。”
说着,徐铉微微一笑,双手微微拱起,手中捧着一卷黄绫卷轴,以明黄丝线系着,向前走了一步。
赵光义看着徐铉手中国书,两道浓眉跳了跳,黑着一张脸,强压怒气,发作不得。帐下鸦雀无声,众将领都屏息看着,赵光义沉默半晌,忽地哈哈一笑,满面春风地离座道:“徐学士说笑了,我宋国军国大事,一应取决于圣意,赵光义岂敢做主。徐大学士此来既以国使身份欲见我家皇帝,本王岂敢阻拦,如今处处都是乱兵,北向路途颇不安静,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徐大学士暂在本王营中住下,明日一早,本王亲自派人送你们赴京。”
徐铉微微一笑,收回国书,拱手称谢:“多谢晋王千岁。”
打发了徐铉出去,文武退帐,赵光义一拳擂在帅案上,额头青筋砰砰直跳,愤怒半晌,他忽喝道:“殷唯,近前来!”
帐前一个旗牌官立即应声上前,叉手施礼。此人乃赵光义亲信,原在开封任一功曹,为人精明、做事得力,赵光义不能一个亲信的使唤人都不带,便把他带来了军中,只做帐前一个旗牌听用。
赵光义吩咐道:“殷唯,你速去挑选惯使船的大汉百人,择一艘快船,同时预备快马车轿,遇水行船,遇路乘马,一路护送他们,日夜兼程赶赴汴梁,如果徐铉有意拖延,你就把他们当死狗一般,拖也要拖去汴梁,不得让他们在路途上耽搁一日。”
殷唯心领神会,立即领命去了。
赵光义冷哼一声,鄙夷地道:“徐铉费尽心机,为李煜谋取时间,又能改变什么?本王自今日起一边休养兵马,一边建造攻城器械,只待你铩羽而归,便立取金陵城,但凭你一张利口,济得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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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左使,哎呀呀,在下于城中时便听说杨左使福大命大,落水而未死,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
杨浩走出帅帐,就见唐国的使节团实在庞大,足有数十人是从使身份,从帐中出来的诸将见了这么庞大的使节团,都觉得十分稀罕,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引为谈笑。杨浩也站住脚步,正好奇地观望,使团中一名文官忽地闪身出来向他施礼。
杨浩一看,对这人没甚么印象,不禁奇道:“这位兄台是……,杨某认得你么?”
那生了两撇小胡子的文官陪笑道:“下官乃唐国鸿胪寺堂官李听风,曾随夜大人接待过杨左使,杨左使贵人多忘事,对下官想必是不认得的。”
杨浩一笑道:“在下眼拙……”
他正说着,李听风陪笑靠近,左手向他一碰,一个纸团已自大袖下塞到他的手中,杨浩一怔,若无其事地捏紧纸团,笑道:“在下眼拙,不大记人儿,足下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怎么……这一次夜羽夜大人没有随徐大人一同出使么?”
那小胡子叹道:“宋国使节、契丹使节接连于城中出事,陛下一怒之下,罢了夜大人的官,夜大人已回彭城老家去了。”
杨浩微微一怔,也轻叹一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这官……罢了也好。呵呵,前次出使贵国,承蒙款待,杨某一直记在心上,难得今日在我营中见到足下,今日杨某于秦淮河中钓了一尾肥鱼,正好佐酒,李堂官可愿与杨某同去小酌几杯?”
李听风眉开眼笑地道:“大人如此抬爱,下官敢不从命?”
当下随着杨浩欢欢喜喜地去了,使节团中各位官员见李听风这么快就与宋国官员攀上了交情,望着他大多露出羡慕的神色。
到了杨浩帐中,杨浩摒退左右,只留心腹守住帐口,展开那纸团一看,只见上面罗列着一些人名,便肃容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李听风一进帐,谄媚的笑容便不见了,他镇静地看了眼守在帐口的穆羽,问道:“此人可靠么?”
杨浩答道:“是我手足,勿需担心。”
李听风点点头,拱手道:“李某曾得大郎通报消息,知道大人如今与我等的关系。今危难之际,有事求托于大人,还望大人伸以援手。”
杨浩瞿然一惊,失声道:“大郎?阁下也是继……继嗣堂中人?”
李听风微微一笑,说道:“正是。”
杨浩目光一凝,问道:“不知李兄来寻我,有什么事?”
李听风道:“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不瞒大人,赵官家意欲出兵伐唐的计议一定,我们就已得到了消息,唐国境内的产业、重要的族人,能迁的迁、能藏的藏,已经开始预做防范了。”
杨浩心道:“这继嗣堂着实了得,恐怕任何一股强大势力中,都有他们的耳目眼线,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孔不入的间谍系统,如果能得到他们相助,要做到用兵如神又有何难。听他口气,与崔大郎并无多少恭敬之意,彼此之间应该并非从属,他姓李,莫非也是七宗五姓里的核心人物?如此看来,继嗣堂之所以拥有这么庞大的能量,却不能据而立大事,实在是继嗣堂组织焕散,七宗五姓各自为政,其模式相当于一家商会,无法把各氏的力量统一运用的缘故。我今与继嗣堂合作,如果能绕过崔大郎,与其他各氏族有所联系,才能扭转局面,化被动为主动,不受他们牵制,反把他们控制在手中。”
杨浩想到这里,神色一缓,便透出几分亲热:“李兄请坐,既然你们早已有备,不知想要杨某做些甚么呢?”
李听风道:“有些产业是不可能及时出手的,我族中有些人因为公开的身份特殊,也是不方便说走就走的,比如在下及家人,就滞留城中,直至今日,如今我们想走也走不成了,如果李煜献城投降,城中万千生灵或可免受无妄之灾,如若不然,大军一旦攻进城去,就算赵官家亲下御旨不得掳掠烧杀,乱军之中也是控制不住的,那样的话我们留在城里的族人就危险了。”
杨浩恍然,道:“李兄之意……让我在城破之时能予以救助,保护他们?”
李听风欣然道:“正是。”
杨浩道:“李兄既来寻我,杨某自无推辞之理,只是,一旦大军破城,处处狼烟,烽火四起,兵荒马乱之中,在下没有千手千眼,如何可能把这名单上的人维护周全?”
李听风笑道:“这也不难,一旦城破,我们的族人立即集中到一个约定地点,大人入城后径奔此处,制止乱兵劫掠杀人,自然便能护住我们。”
杨浩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城中方便他们集结、自己又认得的地方着实不多,想来想去除了礼宾院、鸡鸣寺,也没几个去处了。他忽地想起一个地方,忙一拍额头道:“那……就定在江南书院如何?此处是书院,没有财帛女子,若有将领纵兵为匪,也未必选择此处,如果真的城破,我便直奔这里。”
李听风欣笑道:“如此甚好,我马上把消息传回城中,晓谕各处要紧的族人。”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包裹,往桌上一放,解开包裹一看,珠光宝气,眩人二目,尽是极珍贵的珠宝。
杨浩眉头一皱,道:“我与李兄,非为财帛交往,这金银珠玉之物,就不必了吧?”
李听风打个哈哈,说道:“大人,你道徐大学士出使汴梁,何以有这么多官员打破头的要挤进使团里来?他们都想事先走个门路,求告于各位将军,保自己一家一姓平安罢了。现在那些从使们,想必正在各位将军帐中活动,我这笔财宝,却只是个幌子,大人愿意收就收下,不愿意收就把它交给晋王,坦言告之李某行贿,还可换取他的信任。”
他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拱手道:“李某若多做停留,恐对大人不利,这就告辞了。”
杨浩把他送到帐口,恰见一位唐国使者从曹彬麾下大将曹翰帐中出来,点头哈腰地尤自行礼,曹翰站在门口满脸笑容正对他说着什么,忽地一眼瞟见杨浩,见杨浩帐中也走出一个唐国使节来,曹翰便向他会意地一笑,遥遥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回帐。
杨浩见了不禁暗暗摇头:“大难临头各自飞,江南官吏们已经开始自寻出路了,可是李煜……你的出路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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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头,黄罗伞盖下,李煜正在亲自巡城,鼓舞三军士气。
城头甲士林立,其中许多都穿着白甲,这种盔甲是用纸做的,一般以硬布裱骨,再以纸筋搪塞其中,十分的轻便,质量好的亦可抵挡弓弩。就算是纸甲,一般也会以彩布饰外,缓以各种图案,如今李煜把城中士农工商一应青壮俱都抓了壮丁,盔甲制作仓促,既未染色,也未装饰,至于内里有没有偷工减料,那就不得而知了。
金陵百姓经常看到国主李煜,他出宫的时候,要么是去寺中礼佛,要么是去秦淮河中游赏,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皇冠,威仪万分地巡视三军。
可惜,就算是鼓舞三军士气的时候,喜怒形于色的李煜也不懂得掩饰,他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一排排手执刀枪的白甲兵立在城头,听着城下宋军调动时发出的整齐划一的隆隆脚步声,把这些未经训练、不曾见过战阵厮杀的士兵吓得脸色发青,李煜走在他们中间,周围俱是白甲,看起来倒像是在出丧。
“徐铉能完成使命么?湖口守军什么时候能来救驾?朕的勤王之师都在哪里?”
李煜茫然看着城下连绵不见首尾的宋军阵营,继而,移目向北,又看向开封方向,那个粗鄙不文、不敬神佛的赵大郎,一个臭军汉而已,怎么就能这么嚣张,邀天之幸,成为中原霸主?朕……这一遭儿能不能逃脱他的魔掌?救兵,救兵究竟在哪儿?
耶律文曾经给过他一个希望,头一次让喜欢安逸平静生活的他,萌生了一丝称霸中原的野心,他也曾梦想过与契丹合作,一南一北吞并宋国,从此划江而治,成为整个南方的九五至尊,可是……
可是该死掉的杨浩活回来了,耶律文却真的死掉了,如今也不知北国的庆王谋反是否成功,如果他成功,那么自己怀中那份契约就仍然有效,问题是,即便他成功,自己能拖到那一天么?上京,现在怎么样了?耶律贤是个比自己拥有着更强大国家的帝王,他……如今是不是已经做了庆王刀下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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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一行将领正在巡城。
走在中间的是一员女将,身穿靛蓝色盘领窄袖长袍,外罩细鳞锁子甲,胸前一方亮闪闪的护心宝镜,兜鍪及护项上饰着纯白色的银狐毛,头顶银盔上一束长长的雉羽飘扬,衬着她唇红齿白的容颜,英姿飒爽、脚步刚健,正是契丹皇后萧绰。
在她身右,同样是一员女将,一袭滚银边的白绫战袍,肋下佩剑、肩上有弓,背后一壶雕翎,明眸皓齿,妩媚端庄,却是最受宠信的六宫尚官罗冬儿。
在她们身左,是一位英眉朗目的年轻武将,正是大惕隐司、宫卫军元帅耶律休格,其后随行几员将领,罗克敌、弯刀小六和铁牛赫然在列。他们个个俱着战袍,如今也是宫卫军中的将领,当日杀退叛军之后,萧绰立即封他们为舍利,译作汉语就是郎君,表示尚无官职的勇士,成了郎君,就像在宋国考中了进士,意味着可以做官了。果不其然,耶律贤带伤巡城之后,一道诏令颁下,他们三人便成了宫卫军大将。
萧绰把上京布置得铁桶一般,她每日巡城,照常处理国事,对守城官兵常施赏赐,对散布谣言者格杀勿论,苦苦支撑着上京局面。昨日,南院终于传来消息,宋军南伐了!
萧绰闻言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宋人此番南伐,说明宋国已决定放弃趁机北伐的机会,这时候,她才下诏令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分兵赴援,解上京之围。萧绰没有令耶律斜轸分兵赴上京,上京在她的防御之下铁桶一般,庆王虽昼夜攻城,暂时也没有机会寸进。萧绰令耶律斜轸分兵袭击附叛的部族领地,并且只特定于几个对庆王最坚定的支持者,比如白甘部落。
在此之前,她已派人出城同反叛诸部的酋领们秘密接触,对那些反叛意志并非十分坚定的战争投机者贿以金钱、美色,分化叛军,相信那几个反叛部族被血洗部落之后,她预先做下的诸般功夫就能最终发酵,让叛军四分五裂。
巡城已毕,萧绰回到宫中,先去探望了皇帝,皇帝还是老样子,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虽说两人没有什么感情,毕竟是一场夫妻,眼见耶律贤脸颊削瘦苍白,气息奄奄的模样,萧绰还是眩然泪下。
她不只是为皇帝悲伤,也是为自己悲伤。耶律贤本来就体弱多病,中了毒箭之后更是一病不起,整日昏昏沉睡,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事实上无论是她,还是皇帝寝宫中的人都知道,耶律贤如今就是一个活死人,只是靠药物吊着一条命而已。
萧绰与皇帝成亲不久,尚无子嗣,如果皇帝驾崩后继无人,那时该怎么办?耶律家族为了社稷江山,为了诸部团结,将会再选出一个皇帝来,甚至与叛军媾和也不无可能,而自己呢?最好的下场就是被奉为太后,迁居冷宫,从此幽闭于一角宫墙之内,与世隔绝,老此一生。
一个十七岁的太后……
泪水,沿着她娇嫩的脸颊无声地滑落,那双稚嫩的肩膀轻轻地抖动着,此时的她,谁还能说她是一个杀伐决断、挥洒千军的女中豪杰、契丹女帝?寝宫中隐隐传出嘤嘤哭泣之声,只是所有的宫人内侍都被打发了出去,谁也不会看到她洒泪的时候。
当她走出寝宫的时候,已换了一身衣衫,一袭淀青色、领口袖端绣暗金色花纹的深衣袍服,纤腰上束了一条带子,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一枝通体洁白的玉笄。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步履轻盈如轻云蔽月,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冷峻、威严,令人不敢仰视,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位皇后,她也有软弱的时候,她方才正在哭泣。
轻轻地吁了口气,只觉宫殿里似乎比滴水成冰的城头还要寒冷,一双剪剪双眸微微扫去,所有的内侍宫人见了她都是一副战战兢兢不敢仰视的模样,这偌大的宫殿里,就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萧绰意兴阑珊,她轻轻一叹,拂袖向外走去。
萧后不带一个服侍的宫人,轻车熟路地独自走到尚官罗冬儿的住处。
开门进去,绕过屏风,迎面便是一张大床,床前两个火盆烧得正旺。帐中,一个只着小衣的窈窕娇躯正笔直地倒竖于榻上,两只小手扶在腰肢的凹陷处,自胸部至脚尖笔直一线,头与胸折成九十度角,纹丝不动。
萧绰见了,抿合的俏美双唇微微牵动了一下,举步便向前走去,床上的人感觉到了动静,双足微微一动,便要放下来。
“不要动,继续练你的。”
萧绰微微一笑,伸手一扯腰间丝带,袍服无声地滑落在地,露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她款款上床,往床里挪了挪,俯在床上,身躯向上一弯,腰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向轻折,后脑与隆臀紧贴在一起,双腿向前折过来,双脚搭在香肩上,萧绰两手交叉,分别握住搭在肩头的双脚,整个人成了一个三角形。
她把下巴支在床上,如花娇颜就成了这个三角形的中心,看着罗冬儿,萧绰嫣然笑道:“你已成年,根骨已硬,没想到你还能这么快就练习这些困难的动作,这是一位西域僧人传授给朕的功夫,据说源自天竺。这种功夫不只能强身健体,还有助于修正体态呢,你也知道,草原上的人日日乘马而行,如果不加注意,双腿会向外弯曲,变得很难看,而且……这功夫还有一门奇效……”
“什么……奇效?”冬儿功夫终究比她弱了些,现在还做不了她这么难的动作,此刻这种倒立动作已她呼吸不畅,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出声问道。
萧绰促狭地一笑,低声说道:“还能有助于闺中情趣呀。”
冬儿脸蛋刷地一下红了,也不知是因为倒立太久还是羞涩难禁。
萧绰微笑:“冬儿,朕与你情同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还年轻,打算就此孤老终生吗?休哥对你真的一往情深,难道你就不为所动?他的妻子病死后,按我契丹风俗,应该姊死妹续,再纳她的妹妹为妻,可是休哥为了把正室之位留给你,坚决不肯娶她。
不管是女真人、北汉人献给他的美人,还是朕赐给他的女子,不管那些女人如何讨他欢心,始终都是妾室身位,耶律休哥虚正室之位以待,等的就是你呀,他对你的看重可想而知。休格的人品、武艺、官位,还配不上你么?那本该成为他继室妻子的女子是我们萧家的人,她已经不知几次找朕哭闹了,朕为了你们每回都把她打发了回去……”
“娘娘……”,冬儿打断了她,顿了一顿,说道:“娘娘,南院大王出兵后,庆王会知难而退,解除上京之围么?”
萧绰暗暗叹息,知道她终究不肯再嫁,便道:“庆王不过是一跳梁小丑罢了,朕的忌惮不在于他,朕如今在意的倒是汴梁那条蟠龙呢。”
她眸中露出深思神色,缓缓说道:“唐国易打,契丹难攻,赵匡胤放弃趁我内乱夺取幽燕的天赐良机,却集中力量去打唐国,着实令朕有些意外。看来,他这些年虽在中原东征西杀,对我契丹却也不曾放过。世人都道朕与庆王据城死战,以为是伐取幽燕的良机,事实上,他若真的北伐,耶律一族为保江山社稷,定会放弃这个莅位不及三年、久不掌持朝政的皇帝,与庆王媾和共御外敌。赵匡胤眼光独到,实行了得,似此人物,方称人主,如果朕所料不差,宋一统中原之后,这位赵官家,必将是我唐国最不可轻视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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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高踞御座之上,说道:“宣唐国使节徐铉、周惟简进见!”
皇仪殿前,唱礼官一声吆喝,正副唐使便依礼晋见。
徐铉是唐国吏部尚书,而副使周惟简则是一个道士,近来李煜沉迷于《周易》,周惟简时常入宫为李煜讲解易经,因此得了圣眷,还俗做了虞部郎中,此番出使,李煜又加封他为殿前给事中、修文馆学士承旨,把这个老道搬来,大概是想借他的太极功夫和赵匡胤好好练练推手,只是不知,习惯使棍的赵匡胤有没有那个心情。
二人上殿,甫一登上台阶,徐铉便先声夺人,纳足一口丹田气,亢声大呼道:“李煜无罪,陛下出师无名!”
赵匡胤雄踞御座之上,顾盼左右,微微笑道:“徐铉老儿这一遭真的急了,让他进来说话?”
徐铉一面向殿上走,一面大声说道:“李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毕恭毕敬,从未有过逾越失礼,今因病弱,不克远行,是以才对陛下之邀再三恳辞,又遣使者携重礼往贺,以尽臣国之君本份,李煜所作所为,对陛下之敬重尊崇,毫无可供指摘之处,陛下宅心仁厚,乃天下有道明君,何以无端兴兵讨伐,江东十九州战火四起,无数流民号啕哭泣,此皆陛下之罪也……”
徐铉边走边说,一番话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待他行至殿前站定时,已是琅琅数百言出口,声震殿瓦,百官闻之变色。
赵匡胤睥睨冷笑,淡然问道:“徐大学士说完了么?大学士饱读诗书,岂不闻孝乃百行之首?你说李煜侍朕如子侍父,那朕就奇怪了,既然朕与李煜情同父子,如何却在两处吃饭?”
徐铉为之一窒,万没想到赵匡胤的兵法犀利,斗起嘴来竟也这般厉害,竟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把李煜和赵匡胤比做君臣父子,如今赵匡胤就用这句话来堵他的嘴,纵然他满腹经纶,对这一击致命的绝招又如何答对。
一旁周惟简见势不妙,慌忙取出藏在他袖中的备用国书,高声奏道:“陛下震怒,兴师讨伐,李煜自知得罪,惟请陛下罢兵息怒,李煜愿逊位让朝,以消陛下雷霆之怒。乞请陛下感念李煜一番赤诚,下诏缓兵,以全一邦之命”
李煜在遣使来宋时,针对赵匡胤可能的反应,准备了十余份国书,分别藏在两位使者身上各处,两位大使简直就像汴梁城中玩魔术的杂耍艺人,随时准备见机行事,取出要应的国书应变。如今见赵匡胤不依不饶,周惟简就变出一份国书来,准备让李煜逊位下野,扶儿子上台,自己当一个不管世事的太上王去。
内侍接过国书,一溜小跑奉上御阶,赵匡胤接在手中随意看了看,轻蔑地一笑,随手抛在案上,淡淡地道:“尔主所言,朕看不懂。”
徐铉见赵匡胤耍起了无赖,只气得身躯剧颤,白须飞扬,可是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实力不济,夫复何言?硬的来过了,软的也来过了,赵匡胤铁了心要拿下唐国,如今还能怎样?
徐铉脸色郁血,忽地仆倒在地,除下冠帽,以头叩金砖,放下身价苦苦哀求起来,其言其声,如泣如诉,满朝文武见了无不动容,赵匡胤听得不耐,缓缓立起,喝道:“徐铉!”
徐铉一呆,惶然抬头,就听赵匡胤一字一顿,沉声喝道:“勿需多言,朕今日就实话告诉你,尔主何罪?惟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自归去,告诉李煜勿怀妄想,早早献地称降,朕必不会亏待了他,否则兵戈一起,玉石俱焚,朕也无可奈何去何!”
徐铉容颜惨淡,痴痴跪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再无一言,什么出师有名无名全不计较了,赵匡胤当着满朝文武已经很直白地告诉他,就是要扮强盗,你还能说什么?唐国,真的大势已去了……
徐铉和周惟简被轰出殿去,令他们片刻不得停留,立即赶回金陵传达赵官家的意愿,看着徐铉踉跄奔出,赵匡胤若有所思:“李煜心存侥幸,看来还没有归降之意呀。命京西转运使李符益就近从荆湖运粮,继续输往江东,一则备战,一则用来战后抚民,这唐国,今朝必须抹去。”
他又唤人取来随唐国使节进京的殷唯所献战地图来,这是赵光义兵困金陵之后的军事部署图,赵匡胤仔细看了半晌,把那殷唯唤到面前,指着金陵城外北寨道:“李煜负隅顽抗,难保不会出奇兵偷袭,朕观金陵形势,唯有北寨方向地理适宜偷袭,你回去后告诉晋王,在寨前掘渠引水,以为屏障,以防李煜以敢死之士夜冲大营,万万大意不得。”
殷唯连连称声,这才叩拜君上离去,可怜徐铉和周惟简被他日夜赶路,一番折腾,老骨头都快散了架,如今一口水没喝,连礼宾院的门儿都没进,就被殷唯又脚不沾地的送回唐国去了。
此时,金陵城下,杨浩也是博带高冠,一身隆重,佩绶玉,饰银鱼,轻车一乘,三五随从,正在城下等着城中守军放吊桥入城,奉晋王赵光义之命,他要进城劝降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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