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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头啊!你怎么老低着头干什么?”杨知县显然没有自觉,根本不认为害自己手下低头的,就是他自己。
“是。”李公甫抬起了一点儿头,真的只是一点儿,不是身体往上挺了挺,都看不出来,他的头有动。
“看着我!”杨知县恼了,“这都什么坏毛病?说话不看人,全低着头。”
“是。”这次是真的抬头了,有三十度吧,眼睛向上瞟着看人。
这一看,杨知县是真的有所不同了。虽然没有换衣服,但是这精气神不同,看上去便很有精神的样子。
奇怪了,这是有什么好事我生了吗?
“你!”杨知县觉得他是不给面子,算了,也还要借助他的。
如果手上有这么几万人,不敢说打败叛军,坚持到援军还是没问题的。在各个城池都为叛匪攻下的时候,只有本县拦住了他们。世人会怎么传诵我?官家又怎么赏赐我?
噫-上马儿,能治军;下马啊,能治民……兴奋到不行,他直接唱了起来。至于先前对自己学识的自贬……我做过吗?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人,大人。”看杨知县走神了,李公甫小声呼唤着,唯恐惊了他。如果可能,李公甫是想走开的,但是他是奉命进来,又怎么走得掉。
从意银中惊醒,多少是不快的,不过在看是李公甫叫自己,杨知县不怒反喜。“李头儿,本大人对你怎么样?”
为什么问这个?李公甫不明白,却一本正经道:“大人对属下自然是极好的。”
杨知县抚须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对李公甫不错。至于骂人什么的,这打是亲,骂是爱。骂者,爱也,爱护。领导骂手下有错吗?不,没有错,只有爱。
杨知县大方说道:“现在本县能不能不为贼人所破,就要看你的了。”
“看我?”李公甫是一哆嗦,他可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猛将。是,他是多少有过类似的意银,但是意银是意银,不是现实啊!
李公甫刚想反驳,杨知县便说:“对,就是你!”
李公甫:“大人,小的打仗不行啊!”
“谁让你打仗了?”杨知县疑惑道。心说:怎么会让你去,这几万人,得本老爷指挥才是。
身为文人,杨知县没有读过兵书,更不用说真正上阵杀敌了,但是他知“数”。战争与他便是比人数。
有了几万人,再有大义之身,又怎么可能战之不胜?这样的好功自然是自己领下,又哪儿有推之外人的道理。
李公甫问道:“那大人的总思是?”
杨知县立即说:“听闻你之叔舅有一批家丁,本官希望你把他们引来,再加上城中各户的家丁,也是一股战力……本老爷誓与叛逆决一死战!绝不让其伤我一草一民……”
高大、无私……现在的杨知县,怎么看,怎么的高尚。一个忠君爱民的形象是如此地形象。
李公甫接了令出来,也还是头脑发昏。
“头儿,大老爷唤你何事?”众差人看李公甫出来,立即围了上去。
李公甫:“老爷让我去取叔舅的家丁。”
众差人:“咱叔舅不上京去了吗?”
李公甫:“谁说不是。”
“李头,速速前去。”杨知县催促。
李公甫不得不带着两个跟班出了县衙。
出了县衙,两差人问道:“头儿,这上哪儿去取人,听说杭州已经为叛逆占了的。”
李公甫一叹气:“谁说不是。可是这是大老爷的命令。唉!”
李公甫叹气,两个差人也叹气。
李公甫一咬牙,低头便走,二差人随后追上,问道:“头儿,走这么快,你要去哪?”他们还是希望李公甫有办法的。
不过李公甫却说:“去哪?我能去哪?当然是先回家与你嫂子告个别,然后,然后……”
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真要去杭州城吗?就是去了又如何?已经为叛逆占领的杭州城,就是真有家丁,又上哪儿去找?又怎么带得出来。
二差人听了李公甫的话,停了下来,一个问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另一个也问。
“就是咱们是跟头儿去,还是不去?”
“去了又如何?这叛逆裹协百姓,就是有家丁,又还剩得下几个?”
他们是探过军情的。历史书上写的再好,再怎么夸耀农民的革命热情,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华夏百姓是天下最不乐意造反的百姓了,更不必说杭州这类富裕地的百姓了。
“众殆百万”,怎么个众殆百万?说白了,就是把你家的口粮抢个精光,无论你是中农、富农,全给你变成无产阶级。这也就是“裹挟”的由来。
差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然怎么办?不跟着头儿,连个裹挟,咱们也轮不上。”
差人是叹了口气:“官儿,没咱们的份。这也没咱们……”
“禁言!这话也是说得,快跟上吧!”先前的话,有从贼之嫌,自然不敢再让他说下去。
李公甫回家本是与自己娘子告别,毕竟他是要去的敌占区。份属敌对,这要是抓住了,很可能便回不来了,这说是最后的告别也不为过。
有着这样的认知,李公甫的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李公甫进了屋。
“回来了。”许娇容正做着绣工。
李公甫:“嗯。”
“今天衙门没事?”
“娇容,别动。”李公甫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娘子,因为下一次再见,就不知是生是死了。
“你干什么?有人看着呢?”许娇容羞红了脸,看了一眼随李公甫进来的差人。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们继续。”二差人扭过头去,装着欣赏李府的家居。
李公甫真的就当他们不在,只看着许娇容。
羞涩之余,许娇容也觉得不对劲了,问道:“怎么了你是?可是出了什么难题?”
有意隐瞒,又不知从何瞒起,再想想也许去了便再也见不到了,李公甫情不自禁便把什么都说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杭州已经让占了,这再去,不是白白送死吗?”许娇容手足无措。
一差人深有同感:“谁说不是……”
另一差人按了他一下,人家够伤心的了,你就不要添乱了。
许娇容问道:“就没有办法不去吗?”
李公甫摇头,许娇容大哭。
哭了一下,突然想起,说:“对了,叔舅不是在京中为官,投奔他,说不得不会有丢土杀头之罪。”
“什么丢土杀头之罪,你以为我是谁?一个捕头,这罪过能安我身上吗?”李公甫让许娇容气的想乐,但是这样环境下,他又怎么笑得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许娇容说:“那还不走?”
“走?去哪儿?”
“去京师啊!”
李公甫:“这四周全是叛匪,怎么走?”
“那就是没办法了?”
李公甫点头。一下子便阴沉下来。李公甫都说没办法走,许娇容更是没有办法。
这时,又有人进来。“白福。”
是白福他们五个,自从方腊攻下杭州,他们便呆不住了。军队的煞气,他们是不喜欢的。
可是白素贞与小青都不在,他们能去哪儿?走着走着,他们便到了李公甫的家,看门开着,他们便进来了。
“李头儿,咱们是看着门开着,这才进来的。”与人一起住久了,他们自个反倒不习惯了。看到李公甫便亲,也不愿意再游荡。
李公甫却比他们还要高兴,立即抓着白福问道:“你们不是在杭州城里行医吗?是怎么出来的?”
怎么出来的?咱们是鬼。虽然打仗不行,但是想逃出来,却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从人眼前走过,只要他们不想让人看到,也没有人可以看到。
但是这话能说吗?五鬼互相看了看,还是白福说:“咱们是找个他们不注意的地方,偷跑了出来。”
这解释一出,白福便打了个冷战,知道说错了。但是哪儿错了?不注意,偷跑……没错啊!我也是做过人的,没听出来,哪儿不对。
李公甫自然是高兴万分的。“有不注意的地方,有不注意的地方,太好了!”
不仅是李公甫,除五鬼快的所有人都极为高兴兴奋,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只有五鬼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却有大事不妙之感。推出白福,让他问道:“什么太好了?”
李公甫高兴问他:“那处地方在什么地方?可不可以带我去?”
“什么?”五鬼吓了一跳,有口快。“带你去,宁大人还不劈了我们!”
李公甫不明白了。“为什么带我去,叔舅便会劈了你们。”
唔-他们立即捂住嘴巴。
根本没有那么个地方,只是他们是鬼,这才出入自由。带李公甫去简单,但是叛逆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这在这个时代叫慈不掌兵。不要多,一旦李公甫真因他们而死,他们还真是怕。如果宁采臣换个身份,他们都不会太怕,但是他偏偏就是城隍,就是管死人的。
与他们而言,宁采臣的恐怖指数绝对是在小青之上,没办法,现管着啊!
白福身为五鬼中最老的鬼,眼珠一转问道:“李头儿有什么事,咱们代劳就行了。”
只要他安全,对五鬼来说,不过多跑一趟路罢了。这主意好,五鬼全都没有意见。
李公甫:“你们?恐怕不行?”李公甫摇了摇头。
白福:“李头儿,还没说什么事,怎知不行?我们不过是店中的伙计,进出不会有人在意,但是李头儿却是捕头。您要是出面,恐怕很多人都认得。”
李公甫一听,这也对,他也是在杭州做过捕快的。捕快是免不了压街路的,这杭州城认识他的绝对不少。许娇容又在后面碰他,李公甫叹了口气,把自家知县老爷打的如意算盘说了。“唉!杨知县让我引来叔舅的家丁,但是叔舅哪有什么家丁?不去又不行!”
李公甫是不觉得宁采臣会有多少家丁的,毕竟只要不是有心人地细心调查,宁采臣手下还真没有几个人。李公甫极度懊悔自己怎么就接了这么个命令。
白福也吃惊道:“宁大人手下有那么多人手吗?”他是不知道,船队、梁山、台湾,这些都是极秘密的。
宁采臣从未对五鬼说,五鬼也不可能自己去查。不为别的,单单是先天上的惧怕,就使得他们不敢查探任何宁采臣的信息。所以对宁采臣拥有的人马,他们是不知道的。
“谁说不是,叔舅这才为官多久?如何养得这般人手?”五鬼都不知道,就更不用说李公甫了。他甚至觉得杨知县是发了癫癔症了,否则怎么会说出叔舅拥有那么多的人手。
李公甫的怀疑不是无的放矢,宁家什么样,在他印象中,他是知道的。只是当时让杨知县说混了,这才稀里糊涂接下这差事。
这时,突然五鬼中有一鬼说:“对啊!宁大人手中可不是有着人马吗?”
“什么?真的?”这一下语惊四座。
白福:“你胡说什么,宁大人哪儿来的人马?”
那鬼说:“头,你忘了宁大人是干什么的了?”说着比了一个鬼的暗示,“宁大人手下可是有着一剽人马,这剽人马就在杭州。”怕他不明白,最后又点出了杭州。
这一下,白福懂了。他指的是城隍座下的阴军。“但是这人马,能出动吗?”
白福这是担心,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死人也可以战斗的。
那鬼却说:“能不能,这不是宁大人一句话吗?你我只要报了,也就好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人马?”李公甫是又喜又急,喜的是真有人马,保命有望,急的是,他们偏偏不说人马在哪儿。
白福听了那鬼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人家是亲戚,派不派兵马保护,这都是人家自家的事。想到这,他说:“李捕头,宁大人确实在杭州有一支兵马……”
“什么?这兵马在何处,快带我去?”兵马,只有兵马可以救钱塘。
无论历史书把人民起义写得多么伟大,但是只要是被起义者,就没有一个乐意的。
起义军过境有如蝗虫过境一般,不仅刮走粮食,人口同样是不会放过。
如果普通百姓只需要担心自己没有个漂亮的女儿就好,但是只要身上有官衣的,却需要担心人家会不会拿自己祭旗。
白福说:“李捕头,那地方,我是没法带你去。”
李公甫:“是你不知道地方吗?也是,这等地方,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有兵马,却不知道地方。李公甫觉得这很正常。
白福不是不知道地方,而是那地方在阴间。老实说,他们不想去。虽然他们是鬼,但是做一个在阳间可以自由晃荡的鬼多好。去城隍的地盘,万一捉自己呢?
众鬼议论不停,没鬼愿意冒这个险。特别是蜘蛛精主持的城隍庙,这诺大的杭州城,除了他们,就没有见过别的鬼。
“难道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
白福:“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所有人又来了精神。
白福:“上香。”
“上香?”
李公甫他们是疑问,是不明白。
其余四鬼是当场吓白了脸。“不去,不去,铁定不去!”
白福:“哪个要你们去了。只要弄来城隍老爷,上香祷告,不就行了。”
“这是什么法子?莫开玩笑,求神拜佛也行。这还要咱们干什么?”李公甫不高兴。这是法子,求神拜佛也是法子?莫开玩笑。
白福:“哪个开玩笑,李捕头忘了前不久的事了?”
“前不久……蜈蚣精!”李公甫想起来了,若不是提醒,他还真想不起来,因为神也好,妖也好,打仗了,也就没有他们的事事。华夏没有战争神位。
李公甫:“这求神真的有用?为什么要是城隍。”
“这个咱知道……”一个鬼当场便欲爆了宁采臣的身份。白福一把拉住他,立即说:“是宁大人与本地城隍有些交情,求他准没错。”
那鬼不满道:“头,这杭州城隍不就是他自己吗?什么朋友……”
白福回头怒视他:“你疯了!敢泄神灵身份,难道你忘了这神仙是最爱隐藏自己身份的。他们知不知道神仙是哪一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从咱们口中得知。”
训完自己的鬼,又偷偷观察他们,发现他们没有听到,注意力全为许娇容引去,这才放下心来。
白福心想:咱们只是小鬼,这神仙的事能是咱们参与的?先天,便怕啊!
李公甫没有听到白福他们的纠葛,是因为许娇容说:“公甫啊,别管行不行。这有招没招打一招,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李公甫是听进去了,心想:最多也就是个泥塑的菩萨,再加点儿蜡烛元宝,也没什么损失。好,就先这么办?
他点了头。妖魔鬼怪什么的,他也过见识,全当再一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