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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莫要开玩笑,我等去拜访一个士子?”
这事听上去是如此的怪异。像他们虽然不是各部的主官,但是也只是相差一步罢了。
以他们的官位来说,是多少士子终其一生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天下有才华的士子何其多,就是头名状元,终其一生坐到知县、知府的不胜枚举。
现在,他们三位朝中大员,却要拜访一个只是有可能中状元的科举士子。这……这还有朝廷官员的礼仪吗?
王文见二人为难,便猜出他们是官员心态做祟,问道:“你们不会是卖不出这个面子吧!说是拜会,其实也不过是去考监看看这名士子罢了。记住人,今后才好打交道。”
二人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不是王文就在他们面前,非张嘴开骂不可。
你xx的……说话吓死人!
唉!也是我等过于小心,真的以为是送拜帖,登门拜访呢?
也是,大家都在这考场中圈着呢,就是想拜访也得出得去才行。
不过,这一开始便表达了反对意见,现在再改口回去,也开不了这个口。“王大人,他毕竟只是个士子,我等一起去,是不是太过了。”
想的很好,就是不一起去,反正大家都需要巡视考场,到时自己独自一人转上一圈,岂不比现在去,要有面子得多。
徐海也说:“是啊!王大人,你看我这身子突然有了恙,实在是动不了身。”
徐海这突然病得趴在床上。这到底是什么怪病?他本人不说,其他人也不好问。只能归为怪病之列。
徐海不是不想说他得的是什么病,而是他根本没有病。难不成告诉他们自己被神人打了?而且打完之后,这屁股上一点儿伤也没有。但是说没伤,却也坐不得。一坐就痛得要命。
王文仿佛有意和他们做对似的,漫不经意说道:“你以为他是普通士子?”
咦?莫非他还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徐海二人做出认真倾听状。
王文也没卖关子,继续说道:“诚然他是个士子,但是却是个杀伐果断,胸有成竹的士子。”
徐海二人面面相觑,“王大人,你说的太过了吧!”
“过?”王文挑挑胡子,说,“二位大人也是饱学之士,也都赏鉴诗词。”
二人皱下眉,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莫非是在取笑我二人!”
王文说:“这首《挑水》诗,你们也看过了。这诗写的怎么样?”
二人低吟着。“好!”“不错!”
这诗自然是极好的,如果从拍马屁的角度上讲,简直是千古绝唱。
是,这诗从头到尾都是写的挑水,颂的是劳动。但是这只是字面上的,以官家的文学修养,会看不出更深层的意思?那李白真是白读了。
他们都能看出了,更不论官家了。
能看出来,又不露骨,说是千古绝唱,也不为过。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字面下的,他们与王文又不是同党,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王文知道他们的矜持,也不点破,乐得说道:“这等绝世名篇,一旦写出来了,你我舍得把它毁去吗?”
毁?那是恨不能贡起来。拍官家的马屁,还是用诗词这类搔他的痒的雅事。毁了才是傻子。
不看他们的样子,王文也知道他们心中想的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科考上考出了这样切题的马屁文,这简直不能用天才来形容,而是怪才,鬼才了。
王文问道:“遇到这样的卷子,你们会不取他吗?”
二人摇了摇头。
不取?人家马屁拍的这么好,哪个敢不取?就不怕官家事后知道了,给自己小鞋穿吗?
“可这样的诗文,这个士子却毁了!”
再次提到这点,徐海他们也不得不深思了。为什么?
嘶!“莫非是这士子揣摩了官家的心思?”
这可不得了。这可是揣摩上意。整个大宋朝没几个人会的,更不用说做到了。君不见这大宋朝就一个蔡京吗?如果他真能揣摩出上意来,那是要拜访一下了,而且是马上。
不是马上,难不成还等到人家到了蔡京那一步,再拜访吗?真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他们想拜访可以拜访得了的。
文人的自尊矜持什么的,都是浮云。这屁股也不疼了,立即起了身。
谁也不想比谁迟。这一旦迟了,便有了先后之感。
王文见他们总算明白了,这才松了口气。老实说不是怕他们事后反应过来,得罪同僚,王文早自己去了。
摧摩上意。在这时代本是文官的不传之密。不见诸葛卧龙一份文官个姓都是宝书吗?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宁采臣是个穿越者,而且还是个参加不知多少后世中考、摸底考、高考的学子。
在后世,任何考生想拿高分,都要揣摩出卷者的心意,他的考点何在?
举一个简单不占字数,众人皆知的例子。
后世小学考卷有这么一题,填空,雪融化了(),答:“化成水。”满分。答:“春天来了。”零分。
这样苛刻的制度下,哪个想在学业上有所进步的学子,敢不好好揣摩出卷人的心意。
这方面不是天赋,是长达十几年的训练结果。从这方面说,古人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只要揣摩一个上意,便够了。他们的人生是幸福的。
而更多的人却根本不用去揣摩上意,人家玩的就是个姓。不然,哪儿来的魏晋名士。
相比较而言,现代人就悲惨多了。只想想那么多的考卷,每一张考卷背后的出卷人又有多少?走入大学,步入社会,又有多少上意需要揣摩?
宁采臣后世时也是递过入党申请的,只是没有通过。原因只有一个,一个短句,“国家天下事”,他写成了“家国天下事”。
一个把家放在国前面的人,还想入党?等你思想觉悟高了,再说吧!
这话扯远了,只是想给在写入党申请的同学提个醒,不要步入这前车之鉴。
三位主考没有直接奔向宁采臣的考监,而是巡视一样,不缓不慢地走着。
只是三个主考官一起巡视,这事说多诡异有多诡异。简直是刺激考生们的心脏。
一开始,徐大人还好。但是灵魂上的伤痛哪儿会那么容易好,每走一步便痛彻入骨,额上不断渗出冷汗来。
其他二人看到他的不妥,实在是想不出这是什么怪病。而且他们还不能劝徐海回家去养病。
一次监考,便是座师之名,这收到的弟子,这政治上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单单一个,学生弹劾老师会被认为背叛,便是极大的的处。更不用说政治立场上,老师与学生的一致姓,否则同样是背叛。
一个考官之位,都会有人抢破头,更何况是三个主考之一。
真说让某人回去的话,那是要成为政敌的,今后是必然不死不休了。
劝回去养病不行,考场配备的医官又查不出他的病。王文二人不得不更改计划。
本来是想巡完一半,再去宁采臣那儿,这样才不突兀。可是现在为了同僚之谊,一排考监的一半都没巡完,便直奔甲排而去。
丙排的考生在松了口气之余,也在暗暗猜测,甲排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劳动三位主考的大事发生了吗?
不是大事发生,而是比大事更大的事。
一开始,宁采臣在他们眼中只是出彩,只是救命符,但是现在,他们却是怀着去面见未发迹前的“蔡京”的心情去看的。
他们小心又轻缓,唯恐惊动了宁采臣。
按规定,主考官关注某个士子,这个士子是需要站起,双手下垂,以示公正的。
但是三位主考打破这从真宗朝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差人想提醒一下这位士子,三位大人来了,也为他们所制止。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文人士大夫的高贵与优雅。
这形态,宁采臣显然是满分的。古往今来,多少科场豪杰倒在了这长相之上。
当今官家对美的追求,更是近乎苛刻。宁采臣的长相却让三人不断点头,有了点他头名的念头。
这长相,点了头名,也不会因长相而被刷下。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他们不想惊动宁采臣,但是宁采臣又岂会发现不了他们。以宁采臣现在的耳聪目明,百米之外,他便发现了他们要过来。那么急促的脚步声,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要抬头吗?
恍惚间宁采臣似乎记起,昨夜他忘记在脸上显现幻道了。
这判笔可勾阳人生死,但也不是随便勾的,有功加寿,有过减寿。以徐海的作为,宁采臣以为他死定了,也就不浪费精神力,以本来面目对他。
只是谁又能想到,一场杭州大瘟,他这动口的比自己这出钱出力的功德还大。这便是官与民的差别。民,只能一件件去做,一个个去救;官,却是一张口,便是一大片地方的百姓同时改变。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要不要抬头?
宁采臣边思考着,边手中煮起了茶具。
他的卷子是做完了的,那么简单的几个字,也没有检查的必要。而且他相信自己给的答案就是后世的最佳答案。
这幅画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却听过。
《深山藏古寺》,构思更是令人叫绝。画面上只见崇山峻岭,山路蜿蜒,一小僧在山下河边汲水……古寺“虚”掉了,但并不等于没有,不然小僧担水又去何处?自然是自古寺而来,再回古寺而去了。这也是实中存虚。人们可以想见古寺就藏在山的深处。
有错吗?没有。无论是道理,还是历史记载,都确实无误。那还检查什么。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闲着吧!煮煮茶,打发打发时间,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这一切落在一开始便往那方面判断的人眼中,立即变得与众不同。
这是煮茶?真的是煮茶。
宋徽宗现在还年轻,所以他的茶艺还不是那么出名,与成功编著了《茶论》后,更加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只要是他身边的人无不知道当今官家喜茶,为此甚至派出宦者外出学茶。现在他身边叫黄锦的太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皇帝尚且评茶论具,群臣也就趋之若骛,一时间,王公贵族、文人雅士纷纷效仿,以烹茶品茗为时尚,而且挖空心思地弄出花样来品茶、煮茶、论茶,甚至是斗茶。
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迎合上意。不过在没有《大观茶论》,这本赵佶以帝王之尊,编著的茶经面世前。谁也不知道自己煮茶饮茶的手段是否入得了官家的手眼。
现在好了。天幸送宁采臣这士子来,熟知上意的他,一定极懂官家的饮茶之道。
所以,他们不仅忘了来意,更是极认真地看着宁采臣,以图偷师学艺。
偷师学艺?太过了吧?
过?
如果你试试领导找你喝茶,并且领导还亲自为你倒上茶水,你双手捧过,还没喝。领导便皱眉摇头的走了。
只要是有类似的经历,便能体会出他们现在的心情了。
作为士子不会喝茶,在本朝绝对是极丢人的事。对官员,则是能不能再进一步的问题了。特别是他们这类吃过官家亲手茶的。
宁采臣不想理他们,只能把极大的心力放在茶上。
他回忆着黄锦煮茶的全部过程,那种行云流水是极美的。
只看他的动作,三位主考便眼前一亮。无不在心中呐喊这是宫中茶!黄锦煮茶,他们也是见过,根本就一模一样。绝对要看好了记住了。
茶,刚煮出来,宁采臣便倒了。不是茶不好,而是眼界开阔之后,他觉得黄锦的手法有着做作,与媚上。实在比不上粉衣的手法。那么清灵与飘逸,才是无拘无束的神他中茶。
在三位主考官想问问他,这么好的茶,他为什么倒了时。宁采臣又动了。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煮茶,却不仅仅是行云流水。
具体是什么?他们说不上来。他们只觉得自己离了考场,飘上云端,三五好友坐而论茶,无拘无束,放荡得有如魏晋名士一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