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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红山营地的路上，常乐已经发现局势不对头，潮水一样的难民从西边源源而来，雨后泥泞越发加剧了跋涉之艰难。

贫民扶老携幼挣扎前行，不时有人滑倒，行李物品洒落一地，被后面的赶路者麻木践踏，哭上喊声响成一片。

荒野凶兽就在不远处徘徊，伺机偷袭落单或者体弱者。

马车上的阔人不算太痛苦，可也因为道路堵塞而暴躁发怒，对着车夫和行人骂骂咧咧。

常乐仗着坐骑神骏，普通沟壑挡不住脚步，所以旷野处处可走，无需与人争路。

但出于好奇，他还是靠近了人群，向难民打听前方情况。

在常乐想来，斯坦尼斯公爵父子都是草包，能打胜仗才怪，可毕竟帝国实力雄厚，西线集结大军二十万，其中超过五万训练有素的近卫军，公爵身边还有艾格尼丝那样的强者，也不该败得太惨。

具体情况普通百姓说不清，只知道开战仅仅五天，西疆已有四座城市沦陷，大小贵族的城堡更靠不住，所以他们只能赶紧逃走，希望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战火。

至于帝国那二十万大军现况，公爵父子的死活等等，他们一概不知。

于是常乐又去找坐车的富商，他估计商人的消息渠道更多，对全局了解更清晰

根据“以貌取人”原则，他选了比较顺眼的一家人，看样子是中年夫妇带着一对少年儿女。

男的面相善良，女的温柔娴雅，儿女也都长得不错。

而对方则充满戒心，警惕注视着敲车门的常乐，反复盘问意图，不肯轻易开门。

常乐灵机一动，取出一些食物，举在手中晃动。

商人再有钱，逃难路上也买不到吃的，当即开门请常乐进去，而且把他当作兜售食物的小贩，用很随意的口吻问价，假装对食物没兴趣，唯恐表现太渴求了会被坐地起价。

结果常乐表示自己“免费赠送”。

对方当然又惊又喜，过后却生疑窦，犹豫着不敢吃，还将孩子手里的面饼夺回，似乎怀疑食物里下了药。

常乐苦笑着将面饼接回手中，狠咬一口大吃大嚼。

这下对方彻底没了疑虑，反复道歉，常乐也取出更多面饼与肉干，供他们一家人狼吞虎咽，半途两个少年噎得不行，又问他有没有水。

等常乐再从兽魂空间取了水罐出来，双方关系就彻底拉近。

商人见多识广，一眼看出常乐有空间道具，这种东西价值至少几百万，既然身怀空间道具，就完全没必要来打他们一家人的主意。

“好家伙，你有空间道具，肯定是豪门子弟！”男主人两眼放光，发出热情邀请，“你没有车吗？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常乐面容清秀和善，貌似家世背|景不凡，并且随身携带无穷无尽的食水补给，对方人邀他同行显然经过了得失盘算。

假如这位商人得知常乐身份真相，自己竟邀请著名强盗头子同乘一车，就不知会是什么心情了。

常乐礼貌婉拒对方的建议，继而提出疑问：

“我是去前方，和您不同路，我只想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帝国二十万大军还在不在？在哪里？”

商人闻言大惊，顾不上回答问题就先劝常乐，建议他不要再往前，赶紧回头，还说敌军都像恶魔一样。

“恶魔”两字在常乐概念里，已经基本变成了褒义词，当然不会被吓坏，只是微笑安抚惊慌的商人，请他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从哈维兰帝国尚未成为帝国时说起。

帝国前身是哈维兰王国，前任皇帝布鲁诺三世当时是国王，哈维兰王国与南方佩恩王国世代联姻，两国关系紧密。

这两国，又与西方的费雪和扎兰两国共同组建“斯塔河同盟”，因为它们全都分布在斯塔河流域，故此得名。而联盟目的则是对抗大陆南方的巨无霸---卡延帝国，又称“黑暗帝国”。

哈维兰王国本身与卡延帝国并不接壤，所以历次战争都是派援军到“前线国家”，即佩恩王国或者费雪王国，以对抗卡延人入侵。

大约四十年前，佩恩国王在战场上去世。

恰逢布鲁诺三世正率军与其并肩作战，趁机宣称自己是佩恩国王的表弟，拥有继承权，顺利接管了前线佩恩军队指挥权，并指责王储勾结卡延人，企图颠覆斯塔河同盟。

树起正义大旗之后，布鲁诺三世与卡延人密议停战，随即回师直扑佩恩王都，王储手中没有多少军队，只得放弃抵抗，狼狈逃亡。

第二天，布鲁诺三世在佩恩王宫加冕，强迫南方贵族向他效忠，而拒绝效忠者，不久后都被一一扫灭。

于是，布鲁诺三世在担任哈维兰国王的同时，也兼任了佩恩国王。

也正是由于身兼两王，他就此宣布升格为皇帝，将两个王国合并为统称为哈维兰帝国。

斯塔河同盟中另外两国迟迟没能做出反应，因为他们很难恰当反应，从道义上说，应该反对这种非法篡位和兼并，可它们根本没有实力与哈维兰对抗。

依仗哈维兰平原之富庶，帝国保持着超过五万人的职业化常备军，又有皇家军事学院培养出一代代出色战将，对强敌卡延人保持着极高胜率，当然也威慑着费雪等国。

可费雪和扎兰两国收留了逃亡的王储，并坚持不承认哈维兰对佩恩的兼并，这也引发布鲁诺三世的怒火，只是由于卡延人威胁的存在，并未对两国动武，却在斯塔河航运上对它们百般刁难。

原有的“斯塔河同盟”随之破裂，费雪和扎兰仍保持同盟，同时开除了哈维兰帝国。

而且为了弥补实力差距，两国以进贡大批财富为代价，换取卡延人的支持。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光明历5113年，斯塔河同盟联合卡延帝国，对哈维兰帝国发起了大规模进攻，史称“变节者战争”。

这“史称”当然是出于哈维兰帝国的史书，因为费雪等国居然与卡延人联手，简直是背叛光明，背叛正义，标准的“变节”。

战争开端，哈维兰帝国同时面对西侧的斯塔河同盟联军，以及南方的卡延大军，完全难以抵挡，节节败退。

可是一颗灿烂将星在此战冉冉升起，那就是后来的方丹元帅，当时的近卫步兵团长，上校兰斯?方丹。

困守孤城的方丹既没有软弱投降，也没有傻乎乎“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是留下少数人死守牵制，自己带着主力趁夜突围。

与敌军脱离接触之后，方丹没有退往后方，而是发动半夜奇袭，将一支联军部队击溃。

对于自己抓到的几千名俘虏，方丹进行了一番演讲，话很简短，只回顾了卡延人的残暴，列举了“黑暗帝国”对费雪和扎兰两国进行的多次屠杀。

然后他请俘虏们自己选择，这次战争哈维兰帝国必胜，因为彼此曾是同盟兄弟，没有深仇大恨，他不想杀伤太多费雪人或扎兰人，而是决定扑向南线，专打卡延人。

俘虏们可以选择自行离去，也可以跟随他一起南下，战后必定论功行赏。

结果多数俘虏被演讲打动，成功激起对卡延人的仇恨，自愿追随方丹作战。少数离去的，则将方丹的说法带了回去广为传播，对联军士气军心造成极大影响。

具体战事无需多说，最终方丹闯入卡延人战线后方，面对优势敌军巧妙周旋，不断避实击虚，十五天之内七战七胜，也拖住了卡延大军主力的前进脚步，给帝国争取到整军动员时间。

而且方丹所部下手极为凶狠，无论敌人抵抗还是放下武器，全部不留活口，卡延人的尸体都用木杆贯体，高高竖立在旷野之上。

方丹部队这样无后方作战，当然没有粮食供给，于是直接吃人，将卡延人尸体做成烧烤，或者腌渍成肉干。

他告诉部下：

“我们不是在吃人，是在咬恶魔的肉，喝恶魔的血，是替百年来死去的无数同胞报仇！”

实际只为解决粮食问题，但大家听了这话，都吃得很带劲。

卡延人起初见到如此情景还很激愤，可越到后来，就越是变成畏惧，如林的高杆，密密麻麻的尸体，鲜血凝聚成河……人人都明白，只要自己遇到那个“方丹”，难免如此下场。

等看到方丹部队一边行军，一边拿着腌渍的人手大啃大嚼，卡延人就彻底丧胆。

这哪是人？这才是真正的恶魔！

方丹凶名由此越传越盛，只要见到他的火焰战旗，敌军就会丧胆溃逃，这十天后世称为“血色十日”。

在卡延军人心惶惶之际，帝国大军整顿完毕，在皇帝亲自率领下发起反攻，而且受方丹启发，也采取西守南攻之策，小部分兵力牵制联军，主力近卫军猛扑卡延人。

方丹七战七胜的最后一战，就是配合帝国主力追歼残敌，一直追出国境，在死亡沼泽一带屠杀卡延溃兵六万人，尸体堆满了大沼泽，血水染红了皮尔斯河。

卡延人遭受如此惨败，一连二十年没敢再入侵哈维兰，而这血腥屠杀也震撼了费雪和扎兰联军，早已观望动摇的两国连忙退兵，派使者求和，为此不惜赔款割地。

接下来，便是和平的二十年。

帝国老将们渐渐陨落，皇帝布鲁诺三世也早已过世，新皇罗伯特五世不喜欢仗剑驰骋，更乐于喝酒听歌剧。

尽管如此，再也没人敢招惹哈维兰，因为军中还有那尊凶神，方丹元帅！

方丹后来|经常对人解释，说他并非天性残暴，更不爱吃人肉，当时战局需要他那么做，而且他多年来|经常从事慈善，来弥补心里的愧疚。

然而无论怎么说，卡延、费雪、扎兰，这些国家闻方丹之名而丧胆，那是毫无疑问的。

既然联合卡延是自讨苦吃，费雪和扎兰为了给自己壮胆，又转而联络北方的瀚海王国，吸收它加入了斯塔河同盟。

瀚海王国多沙漠，与斯塔河根本不沾边，而且其国王属于盗匪出身，自封为王，与大陆贵族体系毫无渊源，合法性原本并不被认可。

费雪原本经常遭受瀚海铁骑侵袭，饱尝苦头的同时，也渐渐认识到对方战斗力之强，于是与扎兰一起宣布承认瀚海王合法，开放贸易，支持资金，并赠送一块南方土地，换取了瀚海王国的加盟。

有了瀚海王国的存在，斯塔河同盟重新找回均势，也令哈维兰帝国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便拥有了相互威慑的和平。

现在时间过去四十多年，那位佩恩王储都六十多岁了，斯塔河同盟如果再不抓紧推他出来，王储一闭眼，就会失去大好的道义借口，于是局势渐渐紧张，发展到威胁开战。

但同盟的战争目的不是打仗，甚至也与佩恩王位无关，假如哈维兰愿意割让斯塔河流域部分土地给瀚海，对费雪和扎兰开放航运限制，三王国不介意把王储大人送给帝国当礼物。

而帝国自恃实力雄厚，态度当然无比强硬。

可问题在于，方丹坐镇西线时，不妨继续强硬，对方只能反复修改谈判条件。

而政治内斗导致方丹元帅受排挤，罗伯特六世将其解职，西线总司令换成了斯坦尼斯公爵，大局就此急转直下。

听到这里，常乐两眼瞪圆：

“原来这次大战爆发，竟然是我导致的？”

“什么？怎么会跟你有关？”那商人哈哈大笑，“你是佩恩王储，还是方丹元帅？我看你年纪小了点，不太像。”

要不是常乐的一怒“叛变”，元帅也不会受牵连解职，元帅不解职，同盟就不会真正宣战，所以他才忍不住如此感叹，不过根源还是在那一心权斗的菲利普侯爵，常乐事件只能算导|火|索之一。

常乐此刻并不解释，苦笑一声，继续请对方讲述开战之后的经过。

简短来说，就是斯坦尼斯公爵上了当，被敌军兵力调动迷惑，以为重点在西南费雪王国方向，便将二十万大军全部云集前线，一旦开打，就用雷霆万钧之势压过去，决战制胜。

可对方首先出动的，却是北路瀚海铁骑，由西北方入境，由于沿途基本没有成规模的守军，被他们一天一夜就突进三百公里。

瀚海骑兵非常特殊，战斗力高于轻骑，机动性又强于重骑，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去找公爵决战，而是兵分多路，沿途烧杀抢掠，连克四座大城，而这四座城由于遇敌突然，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

瀚海人的行为模式与土匪一样，只盯着财富和女人，补给也都来自就地劫掠，无需后方运送。

事实上，此“王国”本来就是盗匪聚集而成，最初“建国”时全是悍匪，清一色男性，国中女人都是不同历史时期抢回去的。

而瀚海骑兵这样的出击，就像一记凶狠左勾拳，命中了斯坦尼斯公爵的后脑勺。因为他们这样疯狂烧杀，无论出于预|订战略还是盗匪本性，客观上都截断了公爵大军的后路与补给。

那可是二十万大军！连人带马，一天就要消耗上千吨各种物资！

断了后路，又失去补给，军心立刻动摇，待公爵率军回撤，准备找瀚海骑兵决战时，费雪和扎兰联军终于出动，趁二十万大军乱糟糟的时机，发动致命一击。

敌军兵力究竟有多少，商人说不清楚，可公爵手下那种混乱状态的二十万人马，又接受着公爵的混乱指令，能打胜仗才是见了鬼。

说到最后，商人叹了口气：

“就算方丹元帅火速复职，恐怕也来不及了，帝国全部精英，六万近卫军，一战全灭！”

常乐原先“事不关己”的轻松心情，现在却变得异常抑郁，沉重压在他心头的，是遭遇劫掠烧杀的平民命运，恐怕也包括那些城市里的贱民，城门一破，玉石俱焚！

贱民们没什么财富可抢，但他们有女人！

当然他也牵挂近卫军，天蓝色的近卫军军服，自己好歹穿了一年多，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话。

而且萝拉就在第一师骑兵团，她那个性绝不会投降做俘虏，重骑兵战败后也难以逃离，“女汉子”的生死令人心焦。

老同学里，像瘦猴那样跟随新编军团投入战场的，应该还有不少。

他忍不住发问，声音却有些颤抖低沉：

“二十万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