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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依依除了告诉周晋她南阳府人氏之外,余者一概不答。周晋自从知道瞿小姐安然无事后,恨不能肋下生翅,立马飞到川西傀儡门去见她。让他背道而驰,东去河南,是颇不情愿的。只是既已接下了陆依依这块烫手的山芋,后悔已来不及了。陆依依的容貌实在是过于出众,为免途中被se狼sao扰,周晋让她女扮男装,可即便是如此,依然难掩她身上浓重的脂粉气,傻子都能看出她是女子乔装的,何况se狼大多胆大心细,聪明过人。周晋便又给她购置了一顶粗布斗篷。一路上的饮食起居周晋一力打点,尽量减少她抛头露面的机会。
红阳教的马匹屁股上都带有独一无二的印记,红阳教的势力遍布西北,驾着红阳教的马车招摇过市,不出一个时辰,他们便会暴露身份,然后被五马分尸死。当然,这仅仅是周晋的待遇,陆依依则会被抓回天一山庄,继续做余航的第二十九个姨太太。周晋爱马如命,又舍不得杀了这匹马,就割断缰绳,把它给放了。
置办完马车,周晋所带的盘缠便所剩无几了,只好靠典当陆依依身上的首饰来维持路途中的开销。不过这些首饰都是余航送的,就算他不拿去当,陆依依也会将其扔了。
周晋尽可能的走官道。红阳教毕竟是邪教,备受官府打压,只能在暗处搞怪,还不敢在光天化ri、众目睽睽之下为所yu为,而且红阳教势必以为周晋会像老鼠一样,东躲xi zang,周晋越是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反而越不易引起红阳教的注意,也就越安全。
行至河南境内,正赶上一场暴风雪。道路上的雪越积越厚,车轮和马蹄都深陷其中,举步维艰。马儿已经累得不行了,周晋就停车让它缓口气。周晋像狗一样把身上的碎雪抖掉,取下别在腰间上的葫芦,几口烈酒下肚,身体立时暖和了许多。拨开门帘一看,陆依依裹着大红的棉被,粉颈低垂,抱膝缩在车厢后头。入chun都快一个月了,这天非但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反而越发的寒冷,前几天周晋刚为车厢铺了一层厚实的毛毯,但陆依依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千金之躯,还是冻得不行。周晋道:“陆姑娘,你也喝口酒暖暖身子吧?”陆依依道:“不用了,多谢。”周晋道:“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眼望去,半户人家都没有,路还长着呢。来一口,没事的。”陆依依腼腆接过葫芦:“那就多谢公子了。”周晋道:“你先喝着,我下去探探路。”
路边有一排高大的白杨树。周晋从小打大掏鸟窝无数,也不知害了多少飞鸟家破人亡,爬树对他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他拣了棵最高最大的树,灵活地攀到树顶,极目远眺,只见十余里外有一片黑乎乎的建筑群,似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寺院。周晋喜出望外,径直从树顶跃下,摔了个狗吃屎。陆依依听到他坠地的巨响,探身出来道:“周公子,你没事吧?”周晋道:“我没事。前方有座寺院,我们抓紧赶路,尽可能在天黑前赶到那里,运气好的话还能喝上一碗米粥,吃上一口馒头。”雪越下越大,他们停留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车轮便陷在积雪里无法移动。周晋徒手把车轮四周的积雪刨干净,拉着缰绳,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前面。
短短十几里路,却走了近两个时辰,夜幕早已笼罩了大地。寺院门前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周晋只得把火折子掏了出来。寺门虚掩,周晋在门上重重敲了几下,见无人应答,便擅自推门而入。这寺院从外面看还蛮光鲜亮丽的,院墙之内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只能用满目疮痍和一片狼藉来形容。虽是一间废庙,然而对周晋和陆依依来说,能有个落脚之处,而不致餐风饮露,已是意外之喜。
往寺院深处走,久已无人问津的大雄宝殿之内,居然有火光透出!掉了一层漆的朱se殿门,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摇yu坠,吱吱作响。
叩门之后,很快便有个大汉给他们开门。那人紫膛脸,修眉长髯,戴着一顶老旧的软脚幞头,穿件千疮百孔的袍子,脚上的云头履亦是破旧不堪,十根脚趾,倒有七八根裸露在外。周晋施礼道:“这位兄台,我们途经宝地,天se已晚,能否在此借宿一晚?”长髯大汉道:“我也是个过客,并非寺中僧人,你们要住便住,无须问我。外面天寒地冻,你们快进屋,到火堆旁烤烤,你的这位小兄弟似乎冻得不轻。”周晋道:“那便多谢了。”长髯大汉道:“这是哪里的话,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
周晋把马车上的毛毯取来,找个相对干净的地方铺好,才叫陆依依坐。长髯大汉烧的柴火里有立柱、房梁、窗子等等,都是从寺院各处拆下的。
周晋道:“小弟这儿有酒,兄台是否要来一口?”长髯大汉来了兴趣道:“哦?什么酒?”周晋道:“喝了不就知道是什么酒?”长髯大汉道:“有理。”周晋解下酒葫芦,长髯大汉并不急着喝,而是先在瓶口闻了闻,然后才喝,周晋一看这动作,便知是遇到行家了。长髯大汉道:“好酒!若是有好菜下酒,那就更好了。常某人向来是无功不受禄,今儿喝了你的酒,也该有所回报才是。我埋了一只叫化鸡,你们以前都没吃过吧,正巧一起尝尝鲜。”叫化鸡的制作方法周晋也有所耳闻,听说是把鸡宰杀之后,不必拔毛,只需将内脏掏洗干净,用泥巴将整只鸡包好,投到火堆里烤。过一两个时辰,鸡烤熟了,泥巴也烤干了,鸡毛全都附在泥巴上,把泥巴剥开,鸡毛也跟着泥巴一起脱落,比用手拔的还干净。而且整只鸡的jing华被泥巴紧紧包裹,这样做出来的鸡原汁原味,鲜美无比。有经验的叫花子还把米填入鸡肚子里一起煮,米饭吸收了鸡汁,一来米饭吃起来香,二来鸡也更不会腻。长髯大汉用一支竹棒,把炭火从中拨开,露出一个烧红了的泥团。他也不怕烫,直接用手把泥团挖出来,然后把外头的一层泥巴拍碎,剥开,一只香喷喷、黄灿灿的叫化鸡便大功告成了。周晋都饿一天了,看的是口底生津,食指大动。长髯大汉双手在衣服上揩一揩,将鸡屁股扯了下来,一边大嚼大咽一边热情地对周晋道:“我说小兄弟,你怎么不吃?怎么,跟我客气呀!”周晋故作为难之se道:“倒不是跟兄台客气,小弟是怕吃得太多,遭兄台嫌弃。”长髯大汉忍俊不禁道:“这只鸡足有仈jiu斤重,你若是能把它吃完了,我非但不怪你,还有好东西赏你!”周晋开颜道:“如此说来,那小弟更开怀大吃了,好有力气受赏啊!”长髯大汉道:“那位小兄弟,你也吃,别跟我客气。”周晋道:“噢,我这位小兄弟比较内向,不大爱说话,失礼之处,还请兄台莫怪。”说着割下胸脯肉,用匕首切成一块块,用油布包着,交给陆依依。
长髯大汉道:“听小兄弟的口音,似不是中原人。”周晋反客为主道:“听兄台的口音,也不像是这一带的人,应该是打杭州那儿来的吧?”长髯大汉道:“兄台去过杭州?”周晋道:“差不多是去年今ri,曾路过那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盛景,当真是不同凡响啊。”长髯大汉道:“这算什么啊,到六七月份,西湖里的荷花都盛开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美呢。你去的不是时候,下次小兄弟若还去杭州玩,不妨到岳王庙找我,常某人做东,带你好好地逛一逛。”周晋道:“一定。葫芦里的酒快见底了吧,马车上还有半坛子,我去取来。”
“常孝杰!”
长髯大汉拦住周晋道:“小兄弟的好意常某人心领了。但是这酒,今晚怕是喝不了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出去,把殿门开了。只见雪地里立着三个人。一个是五十出头的老头,蜡黄脸,山羊须,又高又瘦,头戴毡帽,身穿油腻破旧的长袍,足登麻鞋,肩挑八口布袋,背负一柄四尺来长的镔铁大刀。另外二人的行头,比这老头更加寒酸。一个年约不惑,浑圆脸,扫帚眉,天生一副无常鬼似的苦相,身材肥硕无比,一条胳膊顶得上常人的一条大腿,肚子大得像身怀六甲,一个叫花子能长成这样,倒也难得,戴一顶四处漏风的小帽,长衫尚未及膝,裤子偏短,小退一下全露在外面,一只脚穿长靴,另一只脚又穿着木屐,显得不伦不类,背着六口袋子;另一个三十多岁,须眉稀疏,鼻子笔挺,未戴帽子,骨瘦如柴,只穿一件松垮垮的短褐,袒露出两排肋骨,脚大得出奇,加上头也大,活像一座两头粗,中间系的烛台,估计是没有合脚的鞋,所以打着赤脚,兵刃是流星锤,他有七口袋子。
常孝杰道:“哟,这不是刘长老、方骷髅和李胖子么,什么风把你们仨给吹来了。”刘长老和李胖子都默不作声,放骷髅沉不住气,破口骂道:“常孝杰,你少在我们面前装疯卖傻。识相的,把打狗棒交出来,免得自讨苦吃!”常孝杰道:“我常某人明人不说暗话,不错,打狗棒是在我手中。方骷髅,有本事便放马过来,没本事便蹲圆滚蛋,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放臭屁!”说道“臭屁”二字,语气陡然加重,犹如狮吼,方骷髅竟骇得面如土se,不敢吱声。刘长老好言劝道:“常长老,你执意脱离本帮,我们无话可说,但打狗棒既是本帮信物,你无权带走。宣德年间,打狗棒一度遗失,本帮人心涣散,四分五裂,几遭灭顶之灾。常长老难道希望本帮重蹈覆辙吗?”常孝杰道:“刘长老,你的心里比常某人更清楚,今ri之丐帮,已非昔时之丐帮。郑天昊任人唯亲,安插亲信,排除异己。而今帮中元老,死的死,走的走,还留在帮中的,除你之外,哪一个不是投机小人?丐帮落在这些跳梁小丑手里,覆灭只在旦夕之间。老帮主于你有知遇之恩,我也不求你能同我和况长老重组丐帮,与郑天昊为敌。但大厦将倾,刘长老还是远离是非,另谋出路,为郑天昊陪葬不值当。”刘长老面露痛苦之se:“郑大哥弥留之际,将少帮主重托于我,少帮主变成这样,我难辞其咎。少帮主做事是有不妥之处,但一码归一码,打狗棒不能离开丐帮!”常孝杰道:“长老你劳苦功高,德高望重,常某人服你敬你,不愿与你刀兵相见。不过你若是执迷不悟,定要助纣为虐,常某人也只好以下犯上,多有得罪了!”方骷髅道:“刘长老、李兄弟,咱甭跟他废话,直接宰了他再说!”方骷髅好像很害怕常孝杰,说这句话时,明显感觉得出他底气不足。常孝杰嗤之以鼻:“哟,方骷髅,今儿怎么虚了?上次欺兄霸嫂,不是挺威风的?”周晋暗笑,难怪这方骷髅见了常孝杰怕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原来是从前为非作歹时被常孝杰逮个正着,所以做贼心虚。方骷髅丑事被揭,恼羞成怒:“常老乌龟,你欺人也太甚了!”脑子一热,单枪匹马,杀进大殿。刘长老和李胖子兵分两路,刘长老去追方骷髅,李胖子则振臂一跃,轻似一片枫叶,飘上屋顶。
常孝杰对周晋道:“小兄弟,刀剑无眼,你们退后!”周晋并不想卷入常孝杰和刘长老的这场内斗,因为他帮了其中一方,便会把另外一方给得罪了,而他随便得罪了哪一方,今后的ri子都不会好过,要知道丐帮弟子人多势众,遍布天下,得罪了丐帮,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这些叫花子还是会yin魂不散地纠缠着你。
刘长老起步比方骷髅晚,但因为轻功好,却比方骷髅先冲到常孝杰面前。常孝杰出招极快,周晋只看到一条深黄se的“带子”从他衣袖里激she而出,刘长老一招“大浪淘沙”,镔铁刀上下翻飞,织出一道绵密的刀网,“带子”来回伸缩,击打刀网,铿响之声,不绝于耳,声震屋瓦。常孝杰忽将“带子”一收,刘长老的刀网也随之消失,手中的镔铁刀不住地颤动,指缝间血流不止。而周晋也终于看清常孝杰的那条“带子”原来是一册随处可见的竹简。方骷髅在常孝杰与刘长老交锋时暗中偷袭,流星锤此刻与常孝杰的心口已不足一尺。常孝杰忙向后一跃,岂料方骷髅手一松,锁链陡然伸长一截,缚住了常孝杰的脚踝。几乎同时,常孝杰头顶的屋顶哗的裂开,一堆鸡蛋大的震天雷,夹着破瓦、碎木,像一阵黑se的冰雹滚滚而下。周晋不假思索,将陆依依扑倒。震天雷四处开花,爆炸声震耳yu聋,好好一座大殿登时化作一片废墟。
随着尘埃渐渐散尽,这场生死之战似乎也已经尘埃落定。常孝杰已消失不见,废墟之上,只剩下刘长老、方骷髅、李胖子三人。方、李二人虽然灰头土脸,狼狈异常,但是难掩脸上的激动和喜悦之情。刘长老却是垂着头,神情木然,瞧不出是喜是悲。方骷髅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杀了常孝杰,喃喃自语道:“他,他真的死啦?”李胖子道:“死定了!”二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跟鬼哭狼嚎差不多,而李胖子,笑起来更是比哭还难看。
方骷髅和李胖子笑声未绝,脸上笑容忽然凝固,眉心处血花四溅,一齐倒毙。刘长老惊叫道:“珈蓝经!”“刘长老好眼力。”常孝杰将一根巨木击飞,从废墟底下跳上来,接着封住右肩上的几处穴道,左手一用劲,将右臂齐根扯下。陆依依见了当场就吐了。
刘长老目不忍视,闭目说道:“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不肯交出打狗棒么?”常孝杰道:“刘长老,你不必再逞强了。方才为了给方骷髅制造机会擒我,你硬是接下了我的‘酒旗飞叶’,双手等同残废,又如何与我抗衡?你走吧,如果连你都不在了,丐帮就真无可救药了。”刘长老怅然道:“郑大哥,小弟对不住你!”用足尖将镔铁刀挑得飞起,笔直朝天灵盖落下。常孝杰一方面没想到他会自裁,另一方面与他相距甚远,想救已是不及。
就在这时,黑暗中窜出一条黑影,飞身将镔铁刀踢飞,背手而立。此人浓眉大眼,长得白白净净,颇为英俊,衣服算不上华美,却也不寒酸,袖子和领口处象征xing的缝着几个补丁,表明他是丐帮的人。刘长老道:“属下办事不力,不仅未能将打狗棒夺回,还赔上了方坚和李金柳的xing命,请少帮主责罚!”郑天昊似乎全然不将方、李二人的生死放在心上,漫不经心道:“刘叔,尽力就好,无须自责。”
周晋思忖道:“郑天昊若不是事先便藏身在这破庙中,绝不会出现得如此及时。而从刘长老的反应来看,事前并不知道郑天昊就藏身于此。再由郑天昊对于方、李二人之死的漠然,不难推测郑天昊打一开始便有心牺牲掉刘长老、方骷髅以及李胖子三人来重创常孝杰,然后他再出面解决掉常孝杰。当然,刘长老、方骷髅和李胖子若能杀了常孝杰,而不必他亲自出马,那就再好不过了。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实为我平生所仅见,难怪年纪轻轻,便做到丐帮之主。”
郑天昊道:“常长老,好久不见了。”常孝杰道:“还不算久,最好是这辈子都别让我见到你。”郑天昊道:“难道小侄真的就这般令你生厌?”常孝杰道:“何止是生厌,简直是恨之入骨,顾、穆两位长老的大仇,我迟早会给他们报的。”郑天昊道:“小侄原还望常长老能回心转意,重返本帮。未曾想常长老对小侄的误解已如此之深,小侄这一心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常孝杰道:“你别再惺惺作态,假仁假义了,我看着恶心。明人不做暗事——你也算不上是明人,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不过你别得意的太早,今ri纵然你杀了我,也休想得到打狗棒。因为打狗棒已被我暗中转移,舍我之外,无人知晓。”郑天昊眉毛一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很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你以为我会为一根死物而饶你xing命么?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大限将至,我不妨将实话告诉你,让你死也瞑目。公输大师现在我手上,他做的赝品足可以假乱真,我假打狗棒在手,照样号令群豪!”
郑天昊此话一出,立时向常孝杰飞奔而来,常孝杰弓步上前一步,食指关节弯曲,其他四指攥紧成拳,挥拳直击。拳脚相接,常孝杰一个踉跄,连退六七步。常孝杰心中大惊,郑天昊留给人的印象一直都只是个玩世不恭的膏腴子弟,帮中大部分长老,包括常孝杰在内,都认为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他爹是上任帮主的关系,他绝当不了帮主,没想到他深藏不露,武功竟还在他们之上。郑天昊足尖点地,复又弹起,双脚交剪飞出。常孝杰慢慢闭上双目,待郑天昊攻到身前,使出一招“珈蓝经”里的“佛光万丈”,冲天一指,随后使出一招“玉女功”中的“兰花圣手”,朝前点了两下。“佛光万丈”和“兰花圣手”,一个至阳,一个至yin,其心法和招式都截然相反,然则经由常孝杰手中使出,两招之间的衔接天衣无缝,毫无违和之感。其变招之快,可见一斑。只听啵啵两声轻响,郑天昊撑手半跪在地上,左腿上多了道长条状的伤口,皮肉外翻,像一条巨大的蚯蚓,触目惊心。常孝杰一掌拍地,郑天昊猛然惊觉,向后一滚,常孝杰的竹简破土而出,差一点便卷住郑天昊的脚踝。常孝杰飞身而前,握住竹简一端,将其从废墟中完全扯出来,振臂一挥,竹简平展开来,打向郑天昊。竹简在常孝杰的手中犹如一条灵蛇,死死咬着郑天昊不放,郑天昊向东,竹简跟着向东,郑天昊向西,竹简也跟着向西。郑天昊左突右冲,就是无法接近常孝杰,于是向后一跃,退到一面断壁后面。此处距离常孝杰有十步之遥,而竹简只有一丈三尺长,在竹简的攻击范围之外。常孝杰见其久久不见动静,便把竹简收起,呼吸显得有些粗重,不知是受伤的缘故,还是控制竹简,对体能的消耗很大。
突然,那面断壁轰然倒塌,三张八仙桌并排飞出。常孝杰把臂一扬,竹简像经幡一般迎风展开,拂中桌面,桌子尽皆碎裂。然而常孝杰定眼一看,郑天昊并未躲在任何一张桌子后面,而是闪电般从废墟之下蹿出,一脚踢中常孝杰的后心,将其踢得离地而起,郑天昊冲天一跃,后来居上,飞至常孝杰头顶,猛然踩下。常孝杰竭尽全力回防,然郑天昊决意孤注一掷,这一脚只攻不守,用上了十成之力。一脚下去,常孝杰炮弹一般坠下,在废墟上砸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
周晋不确定常孝杰的生死,但可以肯定郑天昊若是再补一脚,必死无疑。于是拔出葫芦的塞子,狂吸三口,运气将酒以雾气的形态推送出去,将火折子抛向空中。酒雾遇火,瞬间剧烈燃烧,发出一道耀目的白光,闪得人真不开眼。周晋事先瞅准大坑的范围,闭着眼,一个助跑,不偏不倚,落在大坑里。将常孝杰扛在肩上,手脚并用,迅速爬回到佛像底下。酒雾已快燃尽,在半空中形成一颗暗红se的火球,随即扑闪一下,彻底熄灭。周晋粗粗检查了下常孝杰的伤势,常孝杰气息尚存,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但鼻子被打歪了,脸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已是面目全非。
“臭小子,多管闲事!”周晋制造的火焰只是个障眼法,并无多大的杀伤力,但事出突然,郑天昊稍不留意,左边的眉毛几乎被烧光。他勃然大怒,右手钩住房梁,一荡便落到周晋跟前,双脚交剪踢来。周晋举臂格下攻击,双臂痛入骨髓,忍痛迅速横切一掌,与郑天昊拉开一个马车的身位,俯头一看,凡是被郑天昊的脚碰到的部位,都红肿了。不过不像是中毒迹象,也不知郑天昊练的是何邪功。就在周晋连连骂娘之时,郑天昊一个后鞭腿,直取他的脸部。周晋脑海中浮现出常孝杰惨不忍睹的脸,不寒而栗,双臂死命的抱着头,郑天昊的脚踢出一半,骤然下压,周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腹部便受到一股重击,仰面飞出。值得庆幸的是郑天昊的脚没再往下挪三寸,否则周晋就断子绝孙了。周晋屁股先着陆,跌坐在一堆瓦砾上,眼前一黑,几乎疼得晕死过去。
“就这点能耐,自保尚且不能,也好意思学人家逞英雄!”郑天昊眼里充满了蔑视,一口浓痰,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正中周晋的额头。周晋道:“郑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否留在下一具全尸,在下家人也好认领。”郑天昊抬起右脚,瞄准周晋的额头道:“作梦去吧。”
“郑天昊,踩爆他的头,于你非但无益,还溅你一身血。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依老朽之见,还是给他留具全尸。”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无法辨别其从何处传来。周晋觉得,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郑天昊仅剩的一条眉毛一挑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因为我的拳头比你硬。你好像不信?”
郑天昊不置可否,但意思很明显,他不信。
“那好,你动手吧。”那声音带有挑衅的意味道。
“你以为我杀不了他!”郑天昊有些愠怒。
“你不妨一试。”那声音火上浇油道。
“你让我试,我偏不试。”郑天昊口是心非,嘴上说不屑一试,脚却开始动了。周晋大骂一声他nainai的,郑天昊的小腿上乍然喷出几股细小的血柱,血洒得周晋满脸都是。周晋不由一愣,一声“他nainai的”竟还能伤人于无形,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郑天昊是中了某种暗器。郑天昊说走,愤而离去,刘长老紧随其后。那位躲在暗处的高人并未再为难他们。
周晋落地之时,大腿被一截断木刺中了。眼见郑天昊他们已走,事情告一段落,他忙翻了个身,但见大腿上插着一截木头,血流如注,把裤子染红了一片。陆依依掩口叫了出来。周晋道:“姑娘莫担心,只是皮外伤。”陆依依蹙着眉,肃然道:“都流这么多血,还说是皮外伤!让我看看。”周晋道:“别!真是皮外伤,先去看看常孝杰伤势如何了。扶我起来。”
在她的搀扶下,周晋一瘸一拐的挪到常孝杰身边,给常孝杰搭了把脉,又重新仔细地将其浑身上下都诊视一番。常孝杰右臂齐根失去,不过包扎得及时,失血不算太多;肋下多处骨折,所幸骨刺均未伤及内脏,都不致命;受的内伤,只要静心调养,过个十天半个月,应无大碍;唯独脸上的伤口,就算是愈合了,还是会留下大量的伤疤,总之毁容已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周晋道:“姑娘,马车上有个油布包裹,烦你将其取来。”
“哎!”陆依依小跑离开,回来时酥手捂着心口,娇喘吁吁道:“公子需要我帮忙么?”周晋道:“多谢,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应付。”说罢解开油布包裹,里面躺着几只颜se各异的瓶子、一块纱布以及一把剪刀。周晋取出一只纯白的瓶子,拔出塞子,将瓶口对准常孝杰的鼻孔,只见一缕白烟冉冉飘入他的鼻腔。面对陆依依好奇的目光,周晋解释道:“这是我自制的麻药,是普通的迷药jing炼而成的,起效快,药效也比普通的麻药好很多。”看常孝杰吸入的量已差不多了,周晋把瓶子堵上。然后和陆依依一起收集柴火,在佛像底下,重新燃起了一堆篝火。他寻遍寺院,捡到了一只烧纸用的火盆,周晋如获至宝,拿雪刷净了,架在火堆上,融了半盆子雪水。陆依依知他要给常孝杰脱衣上药,自觉回避。不得不说,她确实是冰雪聪明,很多话,周晋根本就不必说,她便已心领神会。周晋脱下常孝杰的上衣,用牙拔出葫芦的塞子,将大半壶的烈酒倒入盆中,用这混着酒的雪水将常孝杰的伤口一丝不苟的清洗了三遍,而后取出一只兰se的瓶子,敷上药,拿纱布包好,骨折的地方,还用木板固定好。
陆依依想替周晋包扎伤口。周晋一想,伤在大腿上,自己给自己上药,确实不大方便,便没有拒绝。他握住木头,一咬牙,将其拔了出来,疼的直冒冷汗。陆依依先在裤子上剪开一个小口,然后撕开,说道:“我要清洗伤口了,你忍着点。”周晋道:“且慢!”喝了口酒,“动手吧。”陆依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喝酒。”周晋咧嘴一笑:“酒的镇痛效果,可比麻药好。适才救我的人,你认识吧。”陆依依颔首答道:“嗯,古伯伯是我爹爹最要好的朋友。刚进庙时他和我说话,我才知道他也在这里。”周晋没料到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心想他和陆姑娘一直形影不离,陆姑娘能听到那位“古伯伯”说话,而他不能,只可能是对方不想被他发现,所以用了传音入密之类的上乘功夫:“你说的‘古伯伯’是不是就是名满天下,古道热肠,好管闲事,老是拿一根铜烟锅的古大侠?”陆依依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从未见古伯伯身上有什么烟锅,公子许是认错人了吧。”周晋道:“也许。那他真名叫什么?”陆依依道:“非但我不知道古伯伯的大名,连我爹也不知道。”周晋道:“他还是令尊的挚友呀。”陆依依道:“我爹爹说交朋友贵在交心,莫问来路,只要意气相投,四海之内皆可为朋友。”周晋想她爹一定不简单:“令尊是不是陆光豪,陆老前辈。”陆依依道:“正是。”周晋道:“原来令尊就是轻财重义,门客三千,有当代chun申君之称的陆老前辈。姑娘姓陆,家住南阳,我早该想到才是,失敬失敬。”陆依依道:“家中确实有不少江湖中人来往,但门客三千,确有些言过其实了。chun申君礼贤下士,功盖六国,家父更是望尘莫及。哎呀!光顾着和你讲话,都忘了正事了。我应该用多少药量?”周晋道:“倒少许在掌上,在伤口处洒一层即可。”
凌晨寅时初,暴风雪终于停了。但天空中yin霾并未散去,暴风雪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周晋和陆依依已经断炊,用来御寒的酒也已快见底,不敢再耽搁,周晋把常孝杰架上马车,抓紧赶路。东行半ri,有一座小镇。镇上只有一家略显寒碜的客栈,客人也不多,大半都和他们一样,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困住的行旅。周晋叫了五斤羊肉、一只烧鸡、几样小菜,狼吞虎咽,囫囵吞枣,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是什么滋味都不懂,还好他叫小二将饭菜送到了自己房里吃,不然让人见了这副吃相,还道是恶鬼投胎;陆依依身为受过良好的教育大家闺秀,虽说也饿了,但吃东西时仍是细嚼慢咽,不失端庄,她食量不大,只吃了一点便饱了,然后像个慈母一样,笑吟吟地看周晋吃。周晋脸皮虽厚,也被她瞧得怪不好意思。
夜里又下起雪,他们不得不在镇上盘桓数ri。周晋闲来无事就,在赌场里小赌几把,怡一怡情,要不然就和客栈里的过路商旅小酌几杯,吹牛度ri。小镇没有正规的青楼,只有几个暗娼,出没于客栈、赌场、酒楼和驿站的周边。她们或许曾年轻美好过,但现在大部分都已人老珠黄,不过也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屈指算来,周晋已有四个月没染指过女se了,加上那半老徐娘又频频对他眉目传情,周晋不无心动。不过陆姑娘成天都跟着他,周晋空有贼心,而没贼胆。那半老徐娘挑逗了周晋有好几回,他都一本正经,仿佛不为所动。那半老徐娘深知做不成这笔买卖了,再见面总要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以示羞辱,好像那块地就是周晋的脸面。
第五天,天空才放晴,道路上的积雪亦清扫已毕,是时候启程了。常孝杰不在屋里,问店小二,才知他一早便出门了。丐帮正满世界的找常孝杰,他不告而别,想来是不愿再拖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