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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时,郭威刚刚坐下,便向臣子们抛出了这个问题。
“自然是君明臣贤、上下同德!”
“民富国强,远人来服!”
“兵强马壮,王霸天下!”
“教化兆民,泽被四海!”
群臣们给了郭威许多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独枢密使、检校太傅王峻最了解郭威心意,奏答道:
“陛下求治心切,其实治国。无非就是如此这般文治武功。陛下为布衣时,曾备尝艰辛,深知民间疾苦。今若陛下胸有百姓,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布施恩泽,锐意进取,不出数年必获兆民拥戴,四方近邻莫敢妄动。古之明君贤臣。曾留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精辟论断。”
“还是秀峰兄知我。无论是君明臣贤,还是民富国强,王霸天下。或因或果,或表或里,联以为治理天下,应以民为本。”郭威点头道。
王峻微感惊讶,因为“以民为本。这四个字从郭威之口蹦出,可以高度地概括了郭威的治国方略。包括自己方才一席话。
正如王峻所说,郭威为布衣之时,曾备尝艰辛,所以他网称帝,便一再地下诏禁止奢华,正月里恰逢郭威寿辰,郭威也明诏禁止诸道藩臣进奉,因为他很清楚节度使刺史们一贯假公济私的行径。皇帝一过生日,藩臣们也跟着发家致富。
“陛下圣明!”群臣高呼道。
郭威的表情仍然不动如山,又追问道:“假若治国应以民为本,那么联倒有另外一个疑问。诸卿当中。既有饱学之士,又有才智高绝之人,愿众卿等能为联解惑。”
“请陛下垂询!”群臣道。
“就联与朝廷而言,自然应以百姓为根本,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对于亿兆百姓而言,何为根本呢?”郭威问道。
三司使李毅当即答道:“民以食为天!”
“李卿说的好!”郭威击节叫好。当即又明知故问,“卿是三司使。掌管天下税赋,天下百姓人户,每日可曾饱食过?”
“近世革代频繁,兵火延年不息,天下不治久矣,黎民百姓怨声载道,困顿于野,不曾有过一日安生,哪里能得饱食呢?”李毅答道。
“好,既知如此。那么今日朝议之事已经明了,那就是归结为一个,“食。字。”郭威道,“何谓君明臣贤,那便是归结于百姓各得其所。衣食无忧是也,否则何敢口称“君明臣贤,?假若百姓富裕国朝则强大,不乏军用,人口繁衍昌盛。则不缺卫**士。至于教化百姓。仓禀实而知礼节,但凡百姓不缺衣食,就不致于沦为盗贼,离大治亦不远了。今我大周新造,正是百废待举之时,诸卿有何教联?”
群臣恍然,皇帝今日明显是有备而来,绕了个圈子,目的却是很明确。这个皇帝不含糊,虽出身武夫,但并非不懂文治之道,群臣暗想道。
郭威很满意这个效果。他虽黄袍加身,他接手的不过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内忧外患,让他不敢懈怠。当他还是汉枢密使时,他考虑的不过是自己那一分三亩地,自以为天下大事不过尔尔,如今他贵为皇帝,忽然发现需要自己考虑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陛下仁慈,臣等钦佩不已。依臣之拙见。陛下若要百姓有衣穿有饭吃,需在土地之上寻策。”王峻身为首屈一指的重臣,抢先奏道。
“呵呵。”郭威手指韩奕道,“秀峰兄与韩卿不谋而合啊。”
郭威这话言有所指,这令王峻暗猜昨日韩奕所献疏章中,一定提到今日所提之事,要不然今日陛下怎么会将话说得如此顺理成章呢?这明明是利国利民好事,可昨日陛下又为何有不悦之色呢?王峻百思不得其解,他暗恼自己一向对郭威推心置腹,郭威却对自己有所隐瞒,搞得神秘兮兮的。
“韩侯有何高见?”王峻忙问仅名列自己之下的韩奕道。
一身紫服的韩奕,这时才出班奏道:
“世间兆民,无论贵贱,亦无论贤愚,均食五谷而长。臣在民间时。曾听乡人有俚语云,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又有俚语云,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就百姓而言,家中有余粮,那便是小康了。还有谁会阴谋作乱呢?就朝廷而言。国库中有积粮,无论调派粮食赈灾,还是秦养军士,官吏俸禄。公卿可高枕无忧,何惧天下汹汹?然粮食何出?当然是出自阵陌沃土,出自百姓耕植。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子仲所言浅显易懂,没有故作高深之着,联心安慰。”郭威赞道。他曾经过惯了穷日子,对如何填饱肚皮的问题,当然知道甚详。
论点由治国大道,到民以食为天,最后又落到了土地的问题。郭威借着连续抛出几个问题,将议题具体化、明确化,抛去了一切冠冕堂皇与文饰的论调,众臣们已经隐隐意识到大周朝将会迎来新气象。
王峻奏道:“正如李相公所言,天下兵火延绵数十载,百姓颠沛流离。安身立命尚不可得,哪里还有心种植呢?我大周朝辖境九十八州,虽比前朝所辖地域稍但遍观各州,各州均有旷土,昔日良田大多荒芜,野兽横行,只可惜无民耕作。我朝若思大治。需鼓励百姓耕作。
“秀峰兄有何教联?”郭威问道。
“天下民户,大多家贫产薄,征赋之外,差配既多且繁。百姓困苦无奈,只得抛下田地,远走他乡。并且往往每户人家均欠历代朝廷赋税。所以臣以为,天下并非无地可耕,亦非百姓不思耕种,而是百姓不敢耕种。陛下欲厚农桑,兴农业,其一必先减免以往所欠田税,让百姓安心,其二须废除征取之外的一切羡余、杂税、捐、役,为百姓减负。”王峻禀道,“除此之外,臣不觉得能有令百姓安心躬耕之策!”
“王相公所言甚善!天下苛税。其中以“牛租。居首,恶名为万夫
。
此租原本是梁祖征准南时,掠得怔旧讲牛数以数十万计。分给中原百姓使用的。受牛民户须岁潇。组至今已过六十载,江山时移代改数姓。牛租犹在,并且百姓私藏一寸牛皮。不问前因后果,即处死罪。试问天下有如此恶租存在,百姓安敢一心一意从事农桑?”李毅趁机奏道。
“牛租之恶,联当然知之甚深。但如今天下未平,军伍仍盛,光,是每年军中所需皮革、牛角、牛鬃也不是个小数目,李卿可有解决之道?”郭威略忖道。
“这到不难,臣可按照往年一年所需牛革之数,平均到户,每年随田税征纳即可。如此,既可满足朝廷一年所需,亦与民方便,又可减轻百姓负担。”李接禀道。
“哈哈!”郭威不禁笑了起来。“让李卿为三司使,掌管财赋,看来联是选对人了!”
郭威看了韩奕一眼,对着群臣说道:
“联欲求大治,这一条便是奖励耕植,招抚流亡,平均赋税。至于理由,秀峰兄与李卿、韩卿方才都有精彩高论,联不再赘述。
天下诸道,自乾裙元年以前。所以州县逃亡民户者,放免五年所欠夏秋田税,并放免往年所有差遣。自今年正月以前。所以逃亡民户放免两年所欠田税,并放免所有差遣。
奖励诸道县令、主簿招添户口。凡一千户以下小县,每增添满二百户者减一选;三千户以下县,每增三百户减一选;五千户以下县者,每增五百户减一选。所有增添民户及租税。并须分依序上奏,有司按实数录卷。招添户口成绩优异者,县令与改服色,已赐绯者与转官,其主簿可加阶转官!”
“吾皇圣明!”群臣高呼。
郭威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缓慢走了下来,接着道:“联在民间时,曾见到有民户,家中壮丁甚多,有余力私耕邻人遗弃田地。往往到了秋收时,主人家逃亡归来,便向官府检举告发私耕,乡里便多事了。田地当然不能抛荒浪费,今后凡是逃亡遗弃之田,准许他人向官府请佃,供输租税减半,若种后主人家归来,佃户可在秋收后归还田产,田主不得有丝毫侵扰。”
郭威想了想又道:“为了避免有小民趋利,抛弃自家田产,改佃他人田地。需四邻作保,官府签押。”
“陛下英明!”群臣再次高呼,只是多了一份难以明状的敬畏之。
郭威在韩奕的面前停了下来,他将手放在韩奕的肩上:“子仲可还满意联之处分?”
皇帝如此表示,自然表明了韩奕在皇帝心中的重要地个。
不待韩奕答话,郭威对着群臣道:“子仲昨日奏上一疏,洋洋洒洒十八条,为联条戈机谋,字字如金。今日之议,亦是子仲在疏中所言。联既有王秀峰,还有青州韩子仲,参赞军国大事,何愁天下不治?”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份。不敢自满。”韩奕执劣躬身答道。他心中暗道:我明明奏的是二十条哩!
郭威当然识字,韩奕写的一手好字。也让他看愕舒服,他明明知道韩奕奏的是二十条,却故意略去了另外两条,也正是这两条让他昨日有些不悦。昨日他这一不悦,让群臣包括王峻在内都浮想联翩。
“弗侯智谋,老夫有所不及是也。”王峻在旁插话道。
“秀峰兄怕是太过谦虚了。”郭威摆摆手笑道,他又转身问韩奕道。“子仲今年多大了?”
韩奕微惊:“臣今年二十一岁!”
郭威道:“卿二十一岁,有如此方略远见,这世上怕是罕见。天降大才,联欢心鼓舞。但联年近半百。卿可知一个年近半百的人与一个二十一岁的人,有何区别?”
“臣不懂,请陛下示下!”韩奕不知道郭威这是演哪一出,不知深浅,只好以退为进。
“二十一岁的人气吞如虎,力争上游,不撞南山不回头。五十岁的人如老牛,虽然行动迟缓,但可负载数百斤,走得稳,走得顺当。”郭威意味深长地盯着韩奕道,“卿可明白?”
尽管韩奕一向谨慎,但他终究是年轻人,郭威网做上皇帝,他便急不可耐地上奏表章,为大周安定天下恢复民生建言献策。昨日那奏疏上。最令郭威不悦的一条,便是裁汰禁军。
郭威是依靠禁军做上皇帝的。这支由骄兵悍将组成的力量,渐有曾经横行百年之久的魏博牙军的嚣张之势,直接决定了天下的归属。
郭威当然知道韩奕是出于维护自己权威的目的,因为禁军既然昨日能拥戴他郭威为帝,明日后日或许拥戴另一人称孤道寡。
禁军中骄兵悍卒,历代相袭,其中盘根错节,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种不稳定因素的威胁,根本就不可能。哪怕是泄露点消息出去,恐怕也会酿成兵变,所以郭威没有将韩奕的奏疏公之与众,连王峻都未曾于闻。这便是一个年长者与一个年轻人之间的区别。韩奕是聪明人,他当然明白郭威的警戒之语,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指望郭威集够采纳自己的建言:
“臣谨记陛下告武,凡事多加思量,以免顾此失彼。”
“韩侯年少得志,若是有不妥之处,惹陛下不悦,也是人之常情嘛。”王峻晒笑道,心中却更是疑惑,不知郭威在与韩奕打什么哑迷。
郭威微微一笑,走回自己的御座,命人宣制,其制曰:
联受命登极,兴邦建统,抚有天下,忠臣良将,夙夜奉事,其功大焉!
枢密使、检校太傅王峻,夙夜奉事。参赞军谋大事,无不稗益”可加同平章事,进封开国公,赐功臣号”刊石记功!
前天平军节度使、检校太保兼侍中韩奕加兼同平章事,进封齐国公,领开封府尹,赐“推忠协谋瑚戴”功臣号。典军如故。
其亡父熙文,追赠检校右仆射,亡母张氏追赠键国太夫人。父母俱荣。孝子无不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