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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端着酒杯正向自己敬酒的盛宣怀,张继艰难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已经喝了多少酒,他只知道,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在座的人们都知道,虽然曾国藩在抗英战争期间担任着护总司令,现在又担任着“新政”规划部尚书。但是,张继才是抗击英军事实上的总指挥,才是推行“新政”事实上的总策划。他们敬重张继心系天下的胸襟和运筹帷幄的智慧,所以纷纷向他敬酒。曾国藩这个“寿星”也甘愿将主角的位置让给他,让来敬自己酒的人都转为敬张继酒。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样一来二去的,张继就渐渐喝醉了。
张继此时已经醉眼朦胧了,望着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的楚瑶,张继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抓紧了一般。他缓缓抬起左手,向前伸去,好像要拉住楚瑶一般。
楚瑶早就看出张继喝醉了,她很想上前嘘寒问暖、照顾他醒酒安歇。但是,他们的恋情还没有公开,周围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做。
看着张继缓缓伸向自己的左手,楚瑶吃了一惊,生怕他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情来。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倒还不要紧,若是毁了他的形象,他以后还如何开展工作呢?
想到这里,楚瑶赶忙笑着说道:“张大人,您喝醉了吧?”
楚瑶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大家的主意,一桌的人都看向张继,发现他果然呈现出醉态。
曾国藩回头对侍立两旁的兰京等人说道:“送张大人回房休息吧,告诉晴雯和婉儿好生服侍张大人。”
兰京等人急忙扶起张继向屋外走去。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偏偏容闳多嘴问了一句:“晴雯和婉儿是谁?”
曾国藩也没有多想,顺口说道:“哦,晴雯和婉儿原来是我府上的两名歌姬。我把她们送给张大人做丫鬟,让她们服侍他的日常生活的。后来,我又让张大人收她们做了通房丫头。”
容闳不解地问道:“什么叫通房丫头啊?”
坐在一旁的乔致庸看着容闳疑惑不解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中堂大人,我原先还以为张大人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原来他拒绝您为他做媒、提亲,是因为他早已金屋藏娇了啊。”
看着容闳仍旧疑惑不解的样子,盛宣怀解释道:“这通房丫头其实是同房丫头的谐音,是个婉转的叫法,我们江苏也称之为‘如夫人’,实际上就是没有名分的小妾。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时,都会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做为通房丫头一并嫁与夫家,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小姐的日常生活有人服侍惯了的人照顾,另一方面是为了杜绝丈夫娶妾而冷落自己。还有一类通房丫头类似于童养媳,从型做为丫鬟服侍男主人,男主人长大但尚未婚配时,还会侍寝。”
……
天知道楚瑶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听着乔致庸的玩笑、盛宣怀的解释,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仿佛被刀在刮,痛得她抽搐不已,简直要昏厥过去。
她右手紧紧扣着一粒蓝瓷耳坠,那是上次见面时,张继送她的礼物。耳坠本来是有一对的,但她只要了一粒,将另外一粒还给了张继。她的意思很明确,从此刻起,这件东西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了。
从那以后,她格外爱惜这粒耳坠,将它穿了皮绳,当做项链戴在脖子上。
现在,耳坠在她手中紧紧扣着,银质的锁扣划伤她的手,就好像周围那一句句笑谈划伤她的心。
她是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才忘却那些前尘往事,她是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才和他在一起。但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这是她不敢也不能接受的。她恨张继,更恨她自己。
楚瑶强忍着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却不能控制自己颤抖的肩膀。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失态,于是,推说自己不舒服,需要回沧浪亭休息,向曾国藩、乔致庸、容闳、盛宣怀和劳尔·佩里普斯打个招呼,匆匆向外走去。曾国藩赶忙安排人护送她回去。
刚刚走出两江总督府的书房,楚瑶已经泪流满面。
……
张继是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的。
张继恍惚记起,今天是理学大师朱熹的生日。按照惯例,江苏学政衙门会组织南京各个书院的士子们到两江总督衙门东面的国子监举行祭祀,这鞭炮声大约就是祭祀庆典现场发出的。
对于祭祀朱熹这件事情,张继一向是持反对态度的。张继认为,中国传统的儒学就是发展到程朱理学后变味儿的,原本以“仁义礼智信”为追求的儒学蜕化为标榜“存天理,灭人欲”的虚伪哲学。这不仅仅是儒学的退步,更是中华文化由盛转衰的开始。虽然明朝中叶和明末清初分别有王阳明的“心学”和黄宗羲、顾炎武等人的“启蒙哲学”,但是,中华文化走向衰落的趋势已经变得不可逆转。
但是,张继也知道,文化的力量是强大的,这种力量隐忍而坚韧,并非可以靠政令强制迫使其转向。所以,他在推行“文明开化”政策的同时,也对祭祀朱熹这类事情保持了相当的宽容。
张继缓缓坐起身,披上衣服,向窗外望去,只见天光大亮,恐怕已经接近正午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继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于是,他和衣睡下,准备就这么躺上一会儿再起来。
这时,屋子的门开了,晴雯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看到他头枕双臂,双眼圆瞪,正望着天花板出神,惊喜地叫了一声:“张大人,您醒了啊?”
张继点点头,说道:“我记得昨晚是为中堂大人祝寿来着,好像喝醉了酒,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晴雯边给张继拧热毛巾擦脸,边笑着说道:“您还说呢,昨晚都不知道您喝了多少酒,不醒人事的。回来以后吐得一塌糊涂,我和婉儿守了您整整一晚上。刚才看您没什么事儿了,我就叫她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