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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显然已经尽力不发出声音了,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这声音还是听得很明显的。com
张继不知道来者是刺客还是探子,心中紧张起来,左手下意识地伸入衣襟,向怀中藏着的手枪摸去。
德楞泰向两人使个眼色,一挥袖将炕桌上的油灯扑灭,躺倒在床上,也摸出手枪来,将枪口对准屋门。
脚步声来到屋外就停了下来,但是来人却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似乎是在等待,又好像是在犹豫,也有可能是在做着准备。周围一下无比地寂静起来,这种寂静比起喧嚣更加使人抓狂,就连老成持重如佟养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终于被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破,三人几乎是同时嘘了一口气,张继急忙问道:“什么人,有事么?”
门外传来王匡浑厚的声音:“张大人,是我,我大哥担心你们三位晚饭没有吃好,特地命我送些酒菜过来。”
张继答道:“三当家请稍候,我们穿一下衣服”,说着,示意二人将手枪收入怀中。
德楞泰打开门,看到王匡提着一个竹制食盒站在门外,一脸歉意:“德大人,真是对不住,打扰你们休息了。”
佟养性赶忙接过食盒,将王匡请进屋内。
张继已经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拉着王匡的手,笑着说道:“三当家,真是辛苦大当家和你了,连这么点儿小事都想着我们。”
王匡笑道:“哪里,哪里,三位大人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到无量山谈判、宣旨,我们自然应当招待好三位大人。无奈这里荒山野岭,我们也只能是竭尽全力了。”
说着,王匡从食盒里端出八碟小菜来,四荤四素,热香味俱全,还有一壶烧酒,摸上去还是温热的。首..发
张继笑道:“好香的酒,三当家,真让你费心了。我们一定不辜负你这番好意,全部吃光喝光。三当家,你要不忙的话,也请一起来吧。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咱们喝酒谈天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匡笑着点点头,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落座之后,开始小酌起来。张继知道王匡此来绝不仅仅是为了送这些宵夜,必定有其他的目的。但是,王匡现在不说,他也就打定主意不问。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牢牢把握住谈判的主动权。
几杯酒下肚,王匡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来,眼神也变得游移起来。张继知道,王匡有些微醉了,这正是套话的好时候。张继决定,改变最初的战略,开始主动问王匡一些问题。
张继又给王匡斟了一杯酒,假装不经意地说道:“三当家,我看大当家和你在这几千矿工弟兄中威望极高啊,你们来到曲靖的铜矿中做工一定很久了吧?”
王匡轻轻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张大人,我们兄弟二人就是曲靖本县人,祖上一直以种田为生。由于历代先人勤勉节俭,到我太爷爷这辈,家中已经有几百亩地和十几家作坊,算是本县的翘楚了。当时正是钱度钱大人担任铜政司主事,实行‘官有民办’的政策,我爷爷看到曲靖铜矿商机极大,就变卖家中田产买下了曲靖的几处铜矿,开始招揽失地流民进行开采。没想到好景不长,到我父亲这辈,朝廷取消了‘官有民办’政策,我们家族也失去了对铜矿的所有权,只能每年定期分些红利。到了我们这辈,由于矿监越来越都难以驾驭这些铜矿,矿监和矿工的矛盾也愈演愈烈,矿监就任命我大哥和我做工头,负责协调他们与矿工之间的关系。我们兄弟二人平日里还算正直、仗义,所以矿工们之间有什么矛盾都愿意找我们兄弟二人调解,有什么问题也愿意找我们兄弟商量,因此,我们兄弟二人在他们中间也还有些威信。前年春天,由于遭了水灾,曲靖地区瘟疫横行。我们矿上由于人多拥挤,卫生环境又不好,成了瘟疫的重灾区。最严重的时候,每天要抬出去几十具尸体火化。就在这个时候,虚舟道人领着他的两个师弟彭天奇、樊瑞来到了我们矿上,他自称是龙虎山上清宫张真人云游时收下的弟子,能以符水治病,愿意留下帮助我们抵御瘟疫。一开始,我们也不相信,可是喝下他符水的矿工病情渐渐好转起来。慢慢地,连瘟疫也绝迹了,我们就相信他真的有本事了,请他留在矿上做医生。这两年多来,他在采药治病的同时,也开始传教,还几次邀请我大哥和我入教。我和大哥虽然没有答应入教,也凑热闹地参加过几次他的礼拜。他的教义就是‘弥勒降世,当为世主,拯救众生,超脱苦海’之类的,我们兄弟二人都发现他的教义像是白莲教的,隐隐觉得不该放纵他。但是,他的信徒已经越来越多,在矿上也越来越有威信,加之他并没有干什么违法乱纪、离经叛道的事,我们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去年以来,矿监对矿工的盘剥日甚一日,变本加厉,矿工们早就心生不满,闹着要罢工。我和大哥费尽全力,才劝阻了他们。三个月前,矿监宣布今年的工钱一律停发,说是朝廷抗击英军,需要军饷,朝廷把工钱截留了。”
“砰”,张继的左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连酒壶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只见他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我们的军饷全部是向在京的宗室贵胄和朝廷大员们筹集的,没有向朝廷要一两银子,朝廷也没有以‘筹集军饷’为名向民间增收一分的赋税,这些矿监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假传圣旨。我们在前方拼死拼活,这些人在后方坏我们的名声。有朝一日,他们要是落在我手里,保管一个都活不了”。
王匡仰脖饮尽杯中的酒,说道:“张大人,自古以来就是‘小吏大害’,盐务、矿政和织造上尤其如此。矿工们生活苦啊,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每天冒着性命危险下地下做工。本来就挣不了几个钱,再这么一被克扣,还怎么活啊?就是兔子被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矿监宣布工钱停发的第二天,虚舟道人找到我大哥和我,说很多矿工都找到他,请他出面找我们兄弟二人商量对策。我大哥和我倾向于去云南通政司衙门鸣冤,他则倾向于组织暴动,向朝廷施压。正当我们争论不休时,又传来了矿监监禁、虐杀罢工矿工的消息,他当即率领彭天奇和樊瑞击杀了矿监,向矿工们宣布实行暴动,我大哥被矿工们推举为大当家,他被推举为二当家,我、彭天奇和樊瑞则分别被推举为三当家、四当家和五当家,但是我大哥和我坚决要求先与朝廷进行谈判,他们也答应了。暴动之后,为了避免被当地官军镇压,也为了增加与朝廷谈判的筹码,我们就上了无量山,还修筑了这座营寨。其实,最初,我们对朝廷接受我们进行谈判的请求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希望先拖延些时日,不要把局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没想到,三位大人真的来了。张大人,听我一句肺腑之言,咱们得抓紧谈判,尽快达成协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