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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府邸大门外,一群穿着南京国子监监生服饰的年轻人傲然而立,领头的就是身形有些消瘦的张恒,双目紧盯着院子里,一脸的孤傲。
由于国子监的监生已经放出风声要给李云天一个下马威,因此周围已经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从江南贡院赶过来的考生,也有城里的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指着那些监生们嗡嗡地议论着。
忽然,现场嘈杂的声音嘎然而止,身穿黑色军服的李云天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名同样穿着黑色军装的讲武堂教官,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是张恒?”李云天已经注意到了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很快就落在了立在那些监生最前面的张恒身上,打量了他一眼后不动声色地问道。
“正是学生。”张恒见李云天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未免微微错愕,冲着李云天一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江南果然文风荟萃,南北直隶的考卷虽说不同,但在本官看来难度相差无几,你是南北直隶第一个武举文考分数在三百八十分以上的,堪称此次武举文考的魁元,我大明能有尔等青年才俊守疆拓土,军力势必更上一层楼。”
李云天微微一笑,颇为欣赏地向张恒点了点头,对其赞赏有加。
“大人,学生经过再三思虑,认为学生不善武事,更偏向于文治,因此想参加今年南直隶的乡试,请大人成全。”
张恒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傲然的身上,冲着李云天再度一拱手,朗声说道。
轰的一声,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一阵骚动,谁也没有想到武举文考第一竟然要放弃进讲武堂的资格。
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望着张恒,他原本就怀疑那七名南京国子监监生参加此次武举考试的动机,御史暗中留意,已经对他们七人的底细已经知之甚详,故而刚才一眼就认出了张恒。
刚才一听到有国子监的监生来郑和府上求见他,他就已经猜到了是张恒他们,同时也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
如果南直隶武举文考第一名放弃进入讲武堂,或许另外六个排名前十的监生也会这样做,那么绝对是一个笑话,而且对讲武堂在南方的声誉造成恶劣的影响。
“大人,学生等人也觉得投身行伍有心无力,请大人成全!”果然,在李云天的注视下,张恒身后的那些监生中走出了六个人,与张恒并排站在了一起,冲着李云天一拱手,齐声说道。
这一下,现场的人们顿时炸了锅,脸上无不充满了诧异的神色,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从江南贡院成立以来,还从没有在里面考试的考生考上功名后放弃的,更别说放弃者不仅在排名前十的人中占据了七席,而且还包括了武举文考的第一名,让人大跌眼镜。
立在张恒七人身后的监生们则纷纷得意了起来,幸灾乐祸地望着“挨了一记重重耳光”的李云天,想看看他如此应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幕。
李云天扫了一眼神色傲然的张恒七人,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看来他们以为这么一个小花招就能让自己颜面尽失?这也未免太小看他这个讲武堂的总教官了!
“无论文举武举,都是为我大明选才,既然尔等心意已决,那么本官也就不强留。”
沉吟了一下后,李云天冲着声音嘈杂的人群向下压了压手,现场逐渐安静了下来,他微微一笑,向张恒七人说道,“不过,尔等已经通过了南直隶的武举,已然是讲武堂的预备学员,自然而然拥有了讲武堂的军籍。”
“根据讲武堂的规章,除父母丁忧、意外致残和获得皇上恩旨外,只有无法通过讲武堂三个月测训的预备学员才能离开,否则的话,无故缺席者将按临阵脱逃治罪,本应处斩,但皇上法外开恩,杖责五十,终身禁考文举和武举。”
说着,李云天脸上的笑容越加浓厚,“讲武堂的测训四月初一开始,六月底结束,既然尔等无心武事,那么本官就特许你们测训期间在京师国子监就读,七月即可赶回南京。”
张恒七人听闻要去北京一趟,不由得愕然对视了一眼,他们原本以为李云天要想办法阻止他们放弃讲武堂,没想到李云天如此大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却要去一趟京师,这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七人自然不想去京师,北京和南京相距两千余里,这一来一回的奔波劳苦不说,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要是到了京师国子监,绝对会被那些京师国子监的监生孤立甚至挑衅。
李云天在南京国子监的监生眼里是一名打压南方士子的恶贼,可在京师国子监监生看来却是一名给他们争取了远大前程的英雄。
张恒七人这次的举动不仅扫了李云天的面子,损毁了讲武堂的名声,而且还会被看成是为北直隶士子的蔑视。
如此一来,七人在京师国子监绝对会苦不堪言,哪里还有心思温习功课,备考南直隶的乡试?
况且李云天在南京国子监监生中的名声并不好,是一个诡计多端的狡诈之徒,万一届时他想出什么法子不让他们离开,那么他们可就欲哭无泪了。
因此,张恒七人绝对不想去京师,否则的话后果难料,将成为李云天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其宰割。
“大人,学生等人为何不知道讲武堂有这一条规章?”张恒皱了皱眉头,神情警惕地问向李云天,对李云天的说法表示了质疑,毕竟讲武堂的章程并没有向外界公布,是真是假都是李云天的一面之辞。
“讲武堂的章程面对的是那些预备学员,本官也没有想到,有人通过了武举复试后会放弃入堂!”
李云天闻言不慌不忙地回答,随后语峰一转,声音变得有些冷淡,盯着张恒说道,“这种情形可谓百年难遇,若非这是讲武堂成立后的第一次武举,有诸多之处需要完善,尔等此举无疑有着欺君之嫌!”
张恒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李云天这番话无疑是对他们进行了警告,暗示着李云天先前已经放了他们一马,否则的话就会以破坏武举为由来定他们的欺君之罪。
能考得南直隶武举文考的第一名,张恒自然不是那种心机愚笨之人,只不过年轻气盛,性情有些偏激,以前只顾着让李云天出丑并没有仔细考虑过事态的后果。
在张恒看来,他主动放弃了武举的前程,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舞弊,李云天除了暴跳如雷外根本就无法阻止他。
不过张恒现在终于意识到了李云天的老道之处,他并没有阻止其放弃武举,但却搬出了讲武堂的规章给他设了一道关卡,使得他顷刻之间就陷入了被动中。
“大人,你这不会是你的缓兵之计,故意敷衍我等的吧?”就在张恒有些懊恼地想着对策的时候,他身旁的一名圆脸监生冷冷地问道。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南京国子监的监生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年轻气盛,又是南方士子中的佼佼者,心高气傲,故而说话的语气也就比较冲。
“大胆,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不等李云天开口,立在他身后的一名策略教官就伸手指着那名圆脸监生高声喝道。
“本官已然当着众人向尔等做出了承诺,岂会轻易更改?”李云天不以为意地抬起右手示意那名策略教官不要跟圆脸监生计较,微笑着向其说道。
“我等熬过那三个月,是不是就可以返回南京参加南直隶的乡试?”圆脸监生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先前之言颇为不妥,脸色变得有些尴尬,随后不服气地望着李云天。
“只要尔等没有通过讲武堂的测训,那么就不是讲武堂的人,讲武堂自然无法干预尔等的选择。”李云天微笑着颔首,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尔等大可放心,既然尔等要放弃入堂,那么本官会从文榜的名单中递补七人,以全讲武堂南直隶学员人数。”
望着面带笑容的李云天,张恒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来,李云天有理有据有节,这使得他没有任何办法,先前准备的一番言辞完全落了空,唯有乖乖地跟着李云天去京师的份儿。
“大人,你可敢当着众人的面给我等签下一份保书,届时要是我等没有通过讲武堂的测训,就可以返回南京。”虽然李云天已经做出了承诺,但是圆脸监生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后高声说道。
“当然可以,讲武堂是为国选才,绝对不会强人所难。”李云天闻言笑了起来,看来圆脸监生不相信自己,因此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本官写下一份保书给南京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尔等七人届时是走是留全靠个人意愿,本官会派人将尔等安全送回南京。”
张恒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不无郁闷地望了一眼圆脸监生,李云天身为堂堂的御史和庶吉士,又当着如此多的人许下了承诺,岂会言而无信?圆脸监生实在是多此一举,反倒让人觉得他们小气。
既然李云天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而且刚柔相济,那么张恒七人自然也没有了胡搅蛮缠的心思,灰头土脸地回南京国子监收拾行李,准备跟李云天去京师。
李云天拜访完了郑和后就去了南京国子监,当着众多南京国子监官员和监生的面写下了一份保书,承诺讲武堂三个月的测训一结束,无论张恒七人有没有通过测训,都会派人将他们送来,尊重他们的选择。
这份保书上盖有李云天的御史印信,留在了南京国子监祭酒那里,使得张恒七人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南京国子监的人毫无例外地都认为张恒七人在七月份铁定会回来,而张恒七人也是抱有如此的想法。谁也没有注意到,李云天的嘴角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他既然敢签这份保书,肯定另有深意,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