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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堂前来应命的两个鬼物,身材甚高,高且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所戴的帽子,一黑一白,高达三尺,令人看着,都感到有些难受,会替它们担心能否在走动间就会掉下来。但明显这样的担心很多余,无论身形怎么晃动,高高的帽子就像被固定在头上一样,纹丝不动。
两者身穿长褂麻衣,颜色同样分得很清楚,一黑一白。背部各自背负着一杆武器,乃是缠满布条的哭丧棒,依然一黑一白。
黑白的对立,异常夺目,就连他们面容的肤色,都是黑白分明的。
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不是某两个鬼物的名字,而是阴司中一种品阶的称呼,比牛头马面高一个等级的阴司官吏头衔。
他们的实力,自然更胜一筹。
至于被武判官授予带路一职的,那个叫“黎兵德”的小鬼,赫然便是景阳村的土地。其借着武判官巡查之际,大胆上书,要藉此求一场富贵。
他赌对了!
武判官果然大发雷霆,要将陈剑臣的魂神拘来审判。
汪城隍大声道:“请判官大人三思!”这时候还想让武判官改变主意。
他了解陈剑臣的脾性,典型的火药桶。你不去惹他,他就好好的;真要去招惹了,立刻便会迸发出雷霆手段。本来经过**接触,相互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汪城隍并不觉得这样就折了阴司的面子,因为反思想想,根源都在己方身上。人家陈剑臣又不是软柿子。任由你把捏。
你捏不过人,反被人抽了,这不自找的吗?
更重要的是,陈剑臣不是一般的书生秀才,要用威逼利诱、**恐吓那一套来对付他,没用。
如果双方真要完全撕破了脸皮。成为不死不休的死敌,这对阴司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反会招惹极大的麻烦。
然而这时候,武判官哪里能听得进去。怒斥道:“汪城隍,你管治无能,害得阴司颜面受损,其罪大焉。再多废话,本官立刻就将你拿下治罪。”
汪城隍叹息一声。
眼下阴司面临释家大敌。香火被抢无数。风雨飘零,这时候不求出路,反要四周树敌,绝非明智之举。退一步说,陈剑臣身怀正气,是那么好拿的吗?
……
突然卷起了风。阴风。
阴风阵阵,吹到身上。毛骨悚然。很快,阴风中愁云惨雾涌来。弥漫住所有的空间,视线之内,一片茫茫。
“谁在装神弄鬼?”
对于这样的景象,陈剑臣早已不在生疏,魂神形象踏步而出。
“陈剑臣,我等奉武判官大人之命,前来拿你进阴司审判,乖乖束手就擒,不要生事。”
云雾中飘出三道身影,带头一个,青面獠牙,似曾相识;后面两个身材高得像竹竿一样,再加上那黑白分明的高冠帽子,令人只看一眼,便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们的形象,陈剑臣同样觉得很熟悉,顷刻后就恍然大悟了:黑白无常。
目光清冷地扫视过去,最后又回到那小鬼身上,眉头一皱,突然记起来了,这厮可不是那景阳村土地嘛,当初妄自行动,要加害莫三娘,给自己一个字山差点压死的那个。
“嘿,原来是土地公公,你还敢来拿我?”
当初陈剑臣不想和阴司完全决裂,故而放了这土地一马,不料它如今又狐假虎威来了,奉武判官之名,就想来拿自己。
简直不知死活。
被他一瞪,黎兵德心生怯意,身子赶紧往后躲了躲。脑海间霎时回放出当初被一座“镇”字山石压在脊背时的悲催可怖。
那一次,如果不是陈剑臣宽宏,它早就魂飞魄散了。
眼下虽然奉了武判官的命令拿人,底气十足,可真面对陈剑臣时,还是忍不住的心惊胆颤。
嗯,就让黑白无常上去抓人便好了……
果然,黑白无常就不好说话了,面如锅底的黑无常大眼一瞪:“少废话,陈剑臣你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让咱动手套锁神链。”
陈剑臣道:“好吧,就随你们走一遭,去见见那判官大人,看他有何由头要拿我问罪。”
闻言黎兵德心中大喜,以为陈剑臣怕了——在阴司中,判官大人可是仅次于阎王的高手,修为唯有达到元婴境地才能担当,法力通天。
陈剑臣佩戴着阴阳暖玉,跟着黑白无常和黎兵德,一路出去。
阴司江州,街道上忽然鬼影绰绰,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下子就把两边街道给堵满了,不复平时清冷的境况。
原来武判官已发号施令,说要在城隍庙中神判审陈剑臣,江州城府所有鬼物,皆需要来听审。
如斯,这些牛鬼蛇神才会趋之若鹜,过江之鲫般出现。
放眼看去,吊颈鬼、断头鬼、剜心鬼、半边鬼……奇离古怪,无奇不有,黑漆漆成两大片,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陈剑臣身上。
古来今来,江州死人多矣。虽然有很多都被送进了轮回,但留下来培养发展,作为阴兵鬼差候补的也不少。
现在,就全部现身,要来看武判官如何判决陈剑臣。个个都异常兴奋,在它们的圈子内,对于身怀正气的陈剑臣早就有所耳闻。听说,陈剑臣昔日还曾胆大包天地将牛头马面击杀了呢。
走在万鬼夹道,众鬼睽睽之下,换了常人,只怕早就瘫软下去了。简直就像活灵活现地上演一出无止境的恐怖大片,设身处地,严峻考验人的意志,以及心理承受能力。
陈剑臣却视若不见,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涛,一路也不说话,跟着走,不断走到城隍庙之中。
“威武!”
大堂两侧,鬼差林立,一如阳间府衙办案,见到“犯人”上来,先齐声喊威武,施以压力。
红白相间的水火棍,笃笃笃地猛击地面。
可这一套,在陈剑臣眼中,不过小孩子过家家而已,毫无效果。
站到堂上,昂然站立,看见高高坐在方案后面的,正是那武判官。一身官袍,相貌堂堂,黑须长长的垂落在胸间。一双丹凤眼,凌然有威,朝台下一扫,很是严肃地道:“堂下之人,见到本判官,缘何不跪!”
好大的架子。
陈剑臣晒然道:“阳人不受阴律,见鬼就跪,那我的膝盖不免也太软了些。”
“大胆!”
“好胆!”
两边一片吆喝怒斥,只待武判官一个示意,鬼差无常,阴兵侍卫就会蜂拥而至,逼迫陈剑臣跪下。
不过武判官脸色如常,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你口口声声说阳人不受阴律,那阴阳相隔,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怎能肆意破坏阴司管辖的土地神像?以及处处滋事,击杀我阴司使者?”
陈剑臣朗声道:“其中是非曲折,汪城隍能够为证,我就不必多作分辨了。武判官摆下如此大阵仗,要当众审我,只怕我就算能说出一朵花来,最后也是难逃在油锅里滚一滚的了。”
那口油锅,就架摆在城隍庙门口外不远处,足足有三人合围那般大,浑体黝黑,两侧各有弧形的锅耳朵。
黑锅用铁链吊起,下面架着层层叠叠的柴火,火焰正少得旺盛呢。
随着火焰缭绕,黑锅中热气腾腾,犹如一个开盖的蒸笼,想必里面都盛满了油。
这口油锅,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到,就是特地为陈剑臣准备的。
——未审而先判,早已显露了武判官的意思。
武判官冷哼一声:“你不敬鬼神,屡屡忤逆阴司法规,难道不该放进油锅里炸一炸吗?”
陈剑臣哈哈一笑:“荒天下之大谬,我乃读书人,不敬鬼神,天经地义。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难道你武判官会去敬拜儒家圣人不成?”
教派有义,各有信仰。以此为立场,攻击他人为异端,这是很惯用的一份“莫须有”罪名。
“放纵。本判官不和你做那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既然今日本判官升堂判审,那一切都得依我的意思来办,你以为你身怀正气,本判官就会怕了你吗?先把你扔到油锅里炸一炸,看你骨头能有多硬,嘴巴能有多犟!”
那油锅当然不是真实的油锅,乃是阴司特制法器,特地针对人的魂神。扔进去滚一滚,炸一炸,痛苦非常。意识稍微脆弱的,间接就给炸得魂飞魄散,天地间一缕幽魂,再也回不到阳间了。
陈剑臣愤然道:“武判官果真要以势压人,不讲道理了?”
“本判官说的话,便是道理。压你又如何?黑白无常,速速擒下此人犯,锁住扔油锅!”
不讲道理往往是最有道理的作法,既然无需再掩饰,就没必要再做太多无谓的表面功夫,间接拿下即可,又有谁会有异议非议?
汪城隍吗?
此事过后,他就不会再是城隍了……
武判官说这一句,便等于是判决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而道理,总是会依靠拳头来伸张表达。
由此曲解而来,便成为另一个注释:谁的拳头硬,谁的道理就大。
黑白无常听到命令,嗷嗷怪叫。黑无常把持一根乌亮铁链,白无常手持一枚大若砖头的铜锁。一左一右,如狼似虎地朝着陈剑臣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