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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之夜,寒风无唧唧虫声相和更显凄清。北沟村村西的一栋茅屋的旧门“吱呀”一声闷响,院中草窝内蜷缩的老黄狗抬头望了望,呜呜两声又把头缩回去。
背着包袱的瘦高黑影轻脚快步出了栅栏门,回头看了一眼。今天是二十七,无月,漫天繁星也都哆嗦着躲在云中,茅屋小院被黑暗吞噬,瞪大眼睛也只能分辨出大体的轮廓。黑影用力握拳,恨恨地吐了一口白气,决然转身向出村山路而去。
“汪汪!”老黄狗抻脖子叫了两声,奇怪自家主子怎么会这么晚出门。
“啊,啊,啊啊!”几声乌鸦叫传来,黑影一顿,呸地吐了一口吐沫,低声咒骂道,“娘的,真晦气!”
正应了那句“乌鸦叫,祸事到”,山路上忽然闪出又一个黑影,“皮猴儿,黑灯瞎火的你上哪去?”
瘦高黑影吓得一哆嗦,嘴皮子仍旧利索地顶道,“老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么!”
用火折子点着火把,照明了胖子愤怒的脸,“别人要出去老子管不着,你要出村就不行!老子知道你今晚肯定会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呸!皮厚不知道脸红,横宽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让老子出村老子就不出了,老子今晚还走定了。”皮猴一甩身上的包袱,俯身就往前冲。
胖子一甩火把,旁边突然伸出一条扁担,带着呼呼地风声打在皮猴的腿上,皮猴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啃屎,冬天穿得厚,一扁担下去也没有多疼,皮猴翻身滚到旁边,抱着包袱就跑。
埋伏在旁边的赵良秀和牛修尧窜出来,按住皮猴的肩膀把他捆住。这一番动静惊得附近几家的狗汪汪大叫起来,皮猴家的老黄狗猛地从栅栏内窜出,呲牙奔过来,张嘴咬牛修尧的腿。早就准备着的胖子把火把扔在地上,甩开手中的绳套,套住狗脖子拉紧,随后一棍子把狗打晕。
皮猴红了眼,甩胳膊吼道,“有本事冲着老子来,欺负四条腿的畜生算什么本事!”
附近的几户人家开门拎着棍子出来见到被压住的皮猴,明白这是与胖子家被偷的菜有关,看皮猴的眼神变得十分犀利。
赵良秀喊道,“大伙都回去睡吧,皮猴先关起来,明早撞钟再审。”
胖子打开皮猴家的栅栏门,把老黄狗拖进去,解开绳套,抬头望着紧闭的茅屋门,转身离开。
“胖子哥,厉害啊!”牛修尧拍拍裤腿上的土,“你这套狗的本事,没几个人比得了。”
胖子颇为自豪地挺起胸脯,“虽比不上周二哥一拳头打死老虎的能耐,但这套狗的绝活,咱们村里我可是头一号。”
围观的老赵头一敲拐杖,“你小子还有脸了!说,我家的大黑狗是不是被你套去了?”
胖子气势顿消,“当然不是啊,四爷爷,这大冷的天您老赶紧回去歇着吧。”
“不是你们才有鬼,咱们村丢的狗十中有八都是被你们仨小子给套去的!”赵老头怒道,“可惜了得啊,我家大黑吃得少又能看家……”
赵老头念叨个没完,胖子低头,赵老头家的狗的确是被他套的,赵中选打的闷棍,皮猴放的风……抓住后他们偷着卖到城里,换了钱后三人在城里一人买了一套弓箭。
那时,他们三个好的跟一个人似得,胖子转头看被压住不说话的皮猴,心中闷闷地疼。
明明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一步呢。
第二天一早,十声钟响,召集所有村民开会。北沟村六十三户两百余口,陆陆续续地集中在村中的老槐树下。因为人太多,新盖的村办事处无法容纳这么多人,还是照惯例在槐树下摆了桌椅,赵里正和各家的族老以及胖子的奶奶落座,各家的老人也由儿女扶着出来,坐在板凳上低声聊着,叹息着。
“赵老哥,这样的场面可有十几年没见了吧?”
“可不是么。上次是为了啥来着?”
“为了征募的事儿呗,三嫂子真是老糊涂了,这才几年啊!”
“十三年啊,我家老六一走就是十三年!”
“……”
赵里正敲敲面前的桌子,待众人安静下来后高声道,“今天召集大伙是为了胖子家的温室被毁菜被偷的事儿,这件事情非常恶劣,非常恶劣!朝廷派人下来讲,我也多次跟大伙说,不得肆意破坏农田毁坏庄稼,否则必要严惩,轻则罚钱杖打,重则关押流放......”
农耕乃是国之根本,大周重农事,鼓励农耕开荒,对破坏农田庄稼的行为罚得甚重。别说破坏,就是不勤耕作致使田地荒芜都会被责罚的。村民本就淳朴,不会偷他人田地种的庄稼,就是旁人菜园里种的蔬菜,想吃时也会明着去讨要,不会私摘。当然,也有好吃懒做的农妇,自己不种菜到别人地里去摘菜吃不支会的,但她们只摘分家的叔伯家的,说起来也算是自家的菜。比如周四发的媳妇张氏没菜吃时就会到周二发家或蓝怡在山坡上种的菜园里摘两根黄瓜或拔几棵大葱,虽让人讨厌但也不算大事。
“......舍了血本扣温室,起早贪黑地弯腰干活就是为了能多卖几个钱过好日子,你们问问扣温室的几户人家,哪天睡过一个囫囵觉!眼看着菜苗长大了终于能见回头钱了,却被人偷了去。贼人若是偷两棵菜尝尝鲜也就罢了,偏他们偷走几百斤菜,还把保温的油布撕开,把保温的草栅子扯掉,让剩下的菜冻死!贼人的心思,让人心惊,震怒!”赵里正痛心疾首,众人义愤填膺,胖子的奶奶泪水涟涟。
赵里正见火候差不多了,挥手让人把皮猴押出来,跪在大槐树下。蓝怡看他身上的衣裳沾了泥土,脸上却是干净的,不像受过打的样子,只是被押了一夜,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慌乱。
“这偷菜的贼人就是皮猴、周吉庆和西十里村的宏波三人,周吉庆和宏波昨天在县城被抓,今天子时皮猴逃跑被抓住。皮猴是这件事的主谋,温室的油布就是他划破的!”赵里正昨晚已经审问过皮猴,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虽说他也是咱们村里人,但此事恶劣,绝不姑息,待会儿就把他押去衙门,该打该罚都由知县大人说了算。”
“里正,昨天我娘已经做主给他们兄弟俩分了家,皮猴偷东西被罚银子,可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皮猴的嫂子分开人群上前,生怕罚银子的事情落到自己家头上,“这是分家单,上边写的清清楚楚的,族长也签了字。”
赵里正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周老爷子,皮猴姓周,也与周卫极是本家。周老爷子点头,他脸色十分难看,瞪眼让她退下。皮猴的嫂子撇撇嘴,还想分辨几句,被她的男人一把拉回去,瞪眼低声道,“作死的老娘们,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家是娘做主族长作证分的,真凭实据在这摆着,你嚷嚷什么。里正叔刚才不是说了么,这件事十分恶劣,怎么罚要由知县大人说了算,知县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还能分不清是非罚错了人不成。”
“是,是,还是咱当家的说的明白,就是这么回事。”皮猴的嫂子偷言见里正、族长和旁边黑脸的周卫极都没有反驳,才连连点头,放心地缩在自己男人身后。
人群后边周吉庆的娘亲柳氏也勾腰埋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土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