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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翰伏在地上,怔了一会儿,仿佛时间停止一般。又仿佛过了半辈子时光,他脑海中浮现诸般情形。儿时贫寒,父亲早逝,母亲靠缝制衣服贴补家用,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府试中举,母亲手边竟无一文钱打发报喜的衙差,还是邻居大爷拿了几十文铜钱过来才算了事。临行上京时,母亲循循教导他,做个好官,莫做亏心事,他也一一应承了。外放平阳府时,他还是一身廉洁、两袖清风,怎么三五年过后,自己竟也沦落到贪官地步?
从少时到现在的不惑之年,几许心酸几许甘甜,到如今,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此时清醒不由一身冷汗直冒。他跪在地上,讷讷着说了四个字:“格格饶命!”
见他可怜,格格不由发出一声感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面临大难,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垂死挣扎。此时,高文翰也是如此。当大梦初醒后,一种求生的本能刺激他,希冀能苟活下去。也顾不得身份不身份,他磕头如捣蒜,涕泗横流:“文翰一时糊涂,求格格饶命!饶文翰一命,文翰情愿将收来的十六万银子全部退回,自此再不敢做贪污不法之事!”
若他说得尊严些,格格或者还怜悯他一些,此时见他贪生,不由厌憎,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这个我做不得主,要由皇上发话。”
等不得他强自辩解,格格便对暗香说道:“衙差到了么?将高大人押解回府治,等皇上发话看如何处置。等新知府到来之时,暂由平阳同知代理府内事宜。”
暗香领命。带高文翰出店而去。夜色更深,闹了一更次,竟连晚饭都没吃。此时,红翠命店家准备了一些宵夜,无非是面条饺子一类,煮了两碗端上来。
格格略略进了一些就吩咐撤下。月色如华,虽不圆但很是清明。若不是院中蚊虫叮咬。在院中歇息倒很是凉爽。格格说深夜露水凉。还是去楼上房间睡好。红翠听命扶格格进去,卸去妆容,梳洗一番。最后换上寝衣睡觉。
次日一早,领命暂理平阳府的方同知来店内谢恩。格格懒怠见,只让暗香出去嘱咐两句也就散了。
之后的上午很安静,暗香去府内协理交接事宜。格格在屋内看了半天书,红翠嫌房内无聊。竟在楼下找人斗嘴滋事去了。
午饭时,暗香从府内赶了回来,进房禀告格格说,之前高文翰收士子的十六万银子全部退回。买卖考场关节的二十名士子全部取消三年应考资格。高文翰也被关押起来,只等京里旨意下来好做决断。
格格正在吃饭,桌上摆了三五碟菜食。就着一小碗大米。红翠亦陪在下首。
暗香进来依礼拜见。格格放下筷子,抬头问他:“还没吃饭么?一起坐下吃罢。边吃边说。”
这几日,前前后后也吃过两次饭,暗香也就没再推辞,搬了一个小杌子坐下。红翠盛了一碗米放到他面前,问道:“那些士子没闹什么乱子么?”
暗香正提起筷子,听红翠问话,正好回禀格格,又放下筷子,答话道:“原本就是他们行贿在先,这么安排他们也无话可说。倒是那些交了银子没中试的士子对格格感恩戴德,愿格格在平阳多住些日子呢。”
格格淡淡说道:“那倒不必,今日已经交接清楚,我们明日就回京师。”她停了一下,又说道:“一早就走,别惊动他人。”
暗香答一声是。一时无话,只闷声吃饭。格格原本饭量不大,略进一些米饭就停箸了。暗香见格格停下,也就忙着将碗筷放到一边。红翠倒茶过来,格格漱了口吐到唾盂里,擦净手,慢慢说道:“你别约束着,只管放开了吃。”
暗香俯首答是,这才又就着桌上菜食吃个半饱,但在格格面前,终究不敢放开吃。
饭后,红翠上了茶,却是碧绿浓香的碧螺春。暗香知道,饮了茶,只怕格格要午睡一时,这时借着机会忙禀道:“来的时候,孟子学和钱绅再三恳请,万望格格赏脸去逍遥楼吃顿饭。他们知道格格喜好清净,已将整个逍遥楼包了下来。格格意下如何?”
听说晚上有酒喝,红翠忙一口应承道:“我们明日一早就要走的,今晚上就去喝个酒么?再说也没有旁人,总是咱这三两个自己人,小格格总不会太扫兴的。”说罢,一手挽着格格的手臂,娇声说道:“是不是,小格格?”
格格不理她,只对暗香说道:“我们明日就走,何苦又扰他们一席酒,不如你推了罢!”
暗香点头称是,略略饮了一口茶。红翠见一场好酒没了,颓然坐下,嘟嘴说道:“人家提早包了逍遥楼,肯定已经交了定金,就是推了也是要如数给钱的。小格格不知酒楼规矩才会说这般话。再说去喝个酒能咋地?小格格做了这般大事给他们,为他们讨回几十万银子,这个酒还喝不得么?就是传到皇上那里,也说不得小格格什么。”
格格见她赌气,心道,这几日可也委屈了她。整日只在店内招呼,多日没出去玩过,今夜不如就允她一回。虽是这么想,但一时又不能猝然答应,假作痛风,右手支着头,哎呀轻吟了一声。
暗香机警,见状忙问道:“格格是怎么了?头痛难受么?暗香这就叫郎中进来!”说罢,等不得格格答应,起身就要离开。
格格叫道:“不碍事,想必是白日看书久了,午睡一会儿,晚上散个心只怕就好了。”
红翠何等机灵,听格格这么一说,跳起来抱着格格说道:“这么说,小格格是答应了么?”
格格挣开红翠,起身扭头说道:“我可没有答应你,全是你自己说的。我困倦的很,伺候我午睡罢。”
暗香忙起身告退。红翠却挽着格格一口一个小格格、好格格、亲格格的叫。夏日炎热,虽在店内不便,但红翠依旧替格格换上藏青纱罗衫,着一条鹅黄绸裤,这才服侍格格在红雕木床上睡了。
这一觉好睡,醒来已经是申时三刻。暑热是渐渐消了,凉风徐徐从窗外吹来,直让人浑身透凉。格格懒懒地在床上翻个身,任凭风吹着鬓边长发,半睁着双目慢慢醒神。
红翠端着一碗亲自熬制的酸梅汤过来,轻轻吹着,又饮了一口,温凉合适,这才端到格格面前,说道:“格格喝口酸梅汤,格格爱吃甜,红翠特意多放了两勺糖。”
格格睁开双目,也不起身,在红翠的手中就着喝了两口,摇头示意撤下。红翠一口将碗中剩余的酸梅汤全喝了,啧啧说道:“红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听她自诩,格格懒斥道:“你这丫头可不自量力呢。”
红翠放了碗,旋身从椅子上拿来一套衣服,却是一袭绿萝对襟纱裙,上面只搭了一件桃红色纱褙子。再看她,梳了一个复杂的桂花头,头上插了几根嵌珍珠的钗钿。渐渐走来时,隐隐闻到一股细细的花香,原来为了祛汗,在满头珠翠之间,她还缠了一圈醒头香。细小黄花在头顶缠绕,愈近也就愈芳香。为了晚上的席宴,她可颇费了一番功夫呢。
手里拿着衣服,比划在自己身上,红翠自鸣得意地问格格道:“你说我晚上这么穿好看不?”
格格看看她已经梳好的桂花头道:“你搭配的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一个时辰你竟折腾那头了么?”
也不遮羞,红翠急不可耐地卸下身上穿的衣服,换上绿萝对襟裙子,说道:“红翠哪儿够得着啊,我让店里的伙计请平阳最好的梳头嬷嬷过来的,一刻钟之前才梳好打发了会去。怎样,还不错吧?”她前后转了两圈,让格格细看一番。
格格只轻轻嗯了一声。红翠走来,在床边坐下,认真说道:“这可是我们在平阳最后一晚上了,小格格整日焦虑忧心,也该找点乐子玩。人要一直绷着会垮掉的。”
格格点头说道:“对,所以《史记》上说: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我这强弩也该收回来了。”
红翠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小格格表情,总是赞成的意思,于是拖拽格格起床说道:“亲亲小格格,您可起来吧,都什么时辰了,再不收拾可就天黑了。”
逍遥楼可是平阳最大的酒家,位于平阳最繁华街道居中,距离格格住的悦来客栈不过七八里地。酉时三刻,暗香在门外侯着,恭请格格上车,竟去逍遥楼。
逍遥楼上灯火通明,八面通风,面朝大街,楼上飞檐处各挂两盏宫灯。只是今日楼上少了很多热闹,厅堂中空空荡荡,只有三五个伙计静立在堂内,等待贵客到来。
孟子学、钱绅和店家恭候在门前,翘首观望。远远见暗香骑马驾车而来,那香车里坐的,可不就是千金贵体的晴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