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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相哪儿一向有鄂容安照应,吴蝎子的心先放了一半,第二日,又提着这一半心来到圆明园近侧的“澄怀园”。原来,雍正在朝时,张廷玉以对奏得体博得上宠。雍正一力提拔他做了军机处大臣。雍正对别的大臣或者尖刻,独独对张廷玉宠爱有加。为了担心张廷玉因为官穷养不起家,还特意恩旨将大清门的一座本银三万五千两的当铺赐给他。对先帝爷这些宠遇,张廷玉倍加严谨小心,凡事信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最是讲究慎独。
吴蝎子来到澄怀园,递进去拜帖,然后恭候张相的允见。不一会儿,小厮拿着帖子出来说道:“吴大人,可真真不巧,我家老爷今日身体不好,懒怠见客。老爷说了,有事明日早朝再说。”
吴蝎子心道,这是张相婉拒自己呢,不想见自己,所以找了个借口来搪塞。吴蝎子也不多话,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塞给小厮。小厮忙推辞说:“吴大人快别这样。我家老爷说不见客,小的也没办法。吴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吴蝎子说道:“我不是要进去见张相,只求小哥把这本书送给张相,就说是我的一点诚心。”
那小厮见只是一本书要投递进去,也没什么困难的,这才收了银子和书,送吴蝎子出门。
小厮收了书,径进院子,穿过前堂,来到前堂东侧的书房。小厮在书房外垂手侍立,嘴中禀报道:“禀告老爷,小的已经打发了吴大人。吴大人让小的转交给老爷一本书,说是务必交到老爷手中。”
张廷玉在里面说道:“你拿进来吧。”
原来,张廷玉从康熙哪儿起就当朝为政,迄今已经伺候了皇家祖孙三代,四十年来一直身居枢要。子弟宾客位在要津,故吏门生遍布天下。他和鄂尔泰一样,虽不要权。权势也炙手可热。虽不要自立门户,门户也已自成。尤其是乾隆当政后,老于世故的张廷玉早就觉得位高身危。半年前,张廷玉的门生副都御使仲永擅密奏鄂尔泰长子鄂容安扣留外省密奏折子,弄得张廷玉半月都不敢见鄂尔泰的面。不久前,鄂尔泰的首座弟子胡中藻又弹劾张廷玉在私宅理政。两党之争已成蓄势待发之际。此时。张廷玉已经对府内外人吩咐道。任谁进来也要好好禀告,能见就见,不能见就不见了。省的招惹是非。
小厮碰书进屋,交给张廷玉。张廷玉乍见此书,心中一动。原来此书做工精美,纸张厚实,更让他入眼的是书封面上篆书写着几个大字:清朝名相张廷玉。他心道,难道吴凤仪竟为自己写了一本传记不成?
张廷玉虽奉守慎独,但也是为清名所误。一生喜欢博个好名声,甚是沽名钓誉。此时见吴凤仪送来这么一本书,心中先喜了。若此书流传世间,那张廷玉不仅要配享贤良祠,恐怕真的要载入史册,永为人记!这可是大好事一桩。
这么想了一会子。张廷玉起身说道:“叫静纯进来更衣。我要出去拜客。”
小厮躬身答是,心中还在想道。很少见老爷出门拜客,怎地见了一本书就要拜客?莫不是那书上真有颜如玉和黄金屋不成?
张廷玉换了装,坐了一乘小轿,便装出门。吴蝎子回到家,正琢磨要怎么再接再厉,一举将张相拿下,以后对他的仕途来说那岂不是顺风顺水。但他还不想孤注一掷地投入张相阵营。试想康熙末年,皇子阿哥们你争我抢,各立门派,到最后怎样了?两败俱伤,一个个都被圈禁起来,跟随的人却被赐死。至今,他还记得康熙末年张明德的事情。
张明德原是一个相士,在京师摆摊算卦,人都称为张神仙,曾经轰动一时。贝子贝勒也都去请教。张明德别的东西不甚了了,但对拍马屁很是精通,估计也深谙读心术的要旨。那日,八阿哥也换了便装去相面,谁知这张明德一见,忙向八阿哥跪伏,声称八阿哥乃富贵到极点的面相。后这件事被康熙爷知道,将张明德绑出宫门,凌迟处死。幸好当年吴蝎子只是一介小生,聪明之极,见风声不对,立即跳出八王营地,才算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从那时起,吴蝎子深以为谁强跟着谁,谁弱,踢掉谁。若两方都强,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互相不得罪,若有若无,看似好,又看似不好。
目今,朝政上却是两只花开,各占一春的景象。张党和鄂党各占其半。鄂党这边,吴蝎子已经笼络了鄂相长子鄂容安。有他在,多半不会出事。只是这张相这儿,却有些为难。张相以慎独自诩,多半不见客。可吴蝎子毕竟是吴蝎子,想了几日就找出张相的软肋了。他虽不喜欢见客,但是他喜欢标榜自己是满清第一大臣。这样的人,不喜金银,却喜欢另一件东西,那就是名声。
于是,吴蝎子费劲心思,找河间才子纪名士写了一部书,却把张相的生平经历尽述一番,书中用妙笔生花之笔,将张相夸得跟朵花似的,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张相见了这本书,岂有不动容之理。所以,张相为了感谢吴蝎子,竟然亲自拜客来了。
吴蝎子正在家悠闲地喝茶,突然有小厮递进来一张拜帖。吴蝎子接过拜帖,只看了一眼,忙把茶杯放桌上,看看书案上的布局,忙吩咐小厮道:“快,快,把这些书全撤下去,换,换,全给我换下来。”
张廷玉在吴蝎子府邸下轿,投进去拜帖又等了半盏茶功夫,才见吴蝎子从里面一溜儿小跑出来,远远见了张廷玉,就作揖道:“对不住中堂大人了,在书房看着书竟睡着了,不知中堂大人光降,有失远迎,凤仪罪何可当?”
张廷玉呵呵笑道:“这有何妨?原是我来的有些冒昧呢。”
吴蝎子忙请张廷玉屋里坐。他牵头带路将张廷玉引进之前的书房。此时的书房又非刚才所比。张廷玉进了书房,乍见满屋子都是自己编著的书:全套《明史》、《传经堂集》、《澄怀园语录》等等。墙壁上也全是他常爱说的话:千秋青史难欺,高筑墙、广积粮,早荣亦早枯,易得还易失,富贵一时,名节千古等等。
张廷玉一见此番情状,心中又先喜了一半。吴蝎子请中堂大人坐下,又让小厮献好茶。张廷玉说道:“吴大人快别忙。衡臣不过是偶尔闲暇,来吴大人这里一坐,我们且闲聊一会儿。”
吴蝎子说道:“中堂大人能来凤仪家中,对凤仪来说,那可真可谓是受宠若惊。凤仪一心想求大人写幅字,裱在名堂中央,也好教凤仪时刻警戒。今日大人光降,还请大人现下赐字。”
张廷玉被他吹捧得飘飘然,练得一手好字,此时正要显摆一番,于是欣然答应。吴蝎子忙让书童准备笔墨纸砚。不一会儿,书童准备好湖州产上好宣纸,研好磨。张廷玉濡足墨水,轻提狼毫大毛笔,龙飞凤舞,一蹴而就,转眼写下十个大字。吴蝎子一看,却是:君子慎所择,休与毒兽舞。
吴蝎子一见,笑逐颜开,捧着字幅,对书童说道:“去曹家裱糊铺好好装裱一番,然后挂在前厅正中间。”
张廷玉写了字,茶童献了茶。他边品茶边说道:“说来衡臣也是一大把年纪,侍奉皇上三代,其他不可说,唯一能铭记在心的就是慎独,千万不要被心魔腐蚀,否则只怕难以善终。”
吴蝎子迎合道:“凤仪一向是很钦佩老中堂大人的,不仅是凤仪,满朝人提起中堂大人,谁不佩服大人人品?”
张廷玉捻着胡须微笑不语。吴蝎子见和张相套交情套差不多了,这才问道:“那日皇上对木兰秋狩的政见是准了的。想我衙门内张继贤实在可恶,没事瞎说什么?大人你说说,皇上没事去狩个猎怎么了?皇上朝事疲乏,偶尔松散一下筋骨有啥大不了的?”
张廷玉正色说道:“吴大人错了,吴大人怎么就没明白皇上的意思呢?你想想,大清自顺治爷开国,已近百年。这日子久了,八旗旗务都荒了,将怕带兵,兵怕炮响,都成了老爷兵。皇上的意思是,秋狩不过是借田猎讲武,调来各处军队练练把式。不要弄到像崇祯帝那时自吊煤山时,出现无兵可调,无将可用的情况。皇上的苦心,怎么能用秋狩娱乐来形容呢。”
经中堂大人一开解,吴蝎子豁然开朗,连声说道:“大人说的是,凤仪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不过,凤仪确实听说,皇上准备扩建畅春园,估计不日就要征求大臣意见呢。”
这个话题,张廷玉却不便说了,只好摇首说道:“这件事,衡臣也风闻一些。这件事看着皇上已决定好了,我们再多说也无益,索性依旧保持缄默吧。”
吴蝎子立即明白中堂大人的话,呵呵点头说:“谢中堂大人教诲!”(未完待续)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