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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转身逃走,他的师父丁公发现他的踪影:“庆儿你过来,你刚才喊着什么事?”
“师父!汉帝死了。”
“你说谁死了?汉帝刘启那小儿死了?”丁公眼珠快瞪出来。
“是死了,九月底刚死掉,县里马上也会收到消息,咱们得披麻戴孝为汉帝守丧。”
季心大笑道:“老夫早就过了随心所欲的年纪,他爹刘恒还能勉强一下,刘启那小儿还不配让老夫披麻戴孝,有本事就让郡守来抓我好了。”
“兄长说的有道理,老夫今年快八十岁的人,刘启小儿今年也就四十八岁,让老夫给这小儿做孝子贤孙,这是万万做不到的,他爹刘恒也不能让我屈服,只有他祖父刘邦让我短暂的屈服过七天罢了。”丁公的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恨意滔天,一会儿颓丧懊恼,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戾气浓烈处甚至不下于杀神季心。
谭庆战战兢兢的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看到大师兄和二师兄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这才体会到以前常说羡慕两位师兄的时候,他们俩总是苦笑着摇头,当时以为是两个师兄在装叉,现在才明白真的不是再装,两个年近耋耄的老人还有那么大的煞气,实在惊人无比。
季心罕见的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傻小子还在怨恨刘邦呢?舅父死的的确很冤,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应该沉浸在怨恨中无法自拔,你看看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找到那帮老不死的混蛋联合,招募弟子结交诸侯王结交越人,还把我给拉上贼船。投资了几场全部大败亏输,汉家没乱反而把本钱折进不少,要不是我兄长为你尽力周旋,此刻你应该埋在庄子南头的乱葬岗里了。”
“不!我不甘心,我父亲救过刘邦的性命,项羽死在乌江之后。我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去投靠刘邦,没想到刘邦背信弃义拿我父亲开刀,还厚颜无耻的说丁公作为项羽的臣子却不忠诚,让项羽失去天下的人就是丁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辱父之恨深入大海,我母亲气急之下上吊自杀。只留下我一人流浪街头被人欺辱,要不是遇到好心人收留辗转遇到你们,我恐怕早就死掉几十年了,你说我焉能不恨!”
丁公的父亲也称为丁公,在淮上也被称为大丁公和小丁公。父子俩在楚人中威望很高,他父亲本名丁固,作为追随项梁最早的一批楚人得到重用,楚汉战争中起到重大转折的彭城之战后期。楚霸王项羽率领3万骑兵大破汉王刘邦56万诸侯联军,丁公作为骑兵先锋大将领兵追击刘邦。
但是楚军已经杀到汉王刘邦的面前。刘邦情急之下隔着车驾大喊:“咱们俩都是贤才的豪杰,难道要互相加刀兵迫害吗?”
丁固听到这话立刻带兵掉头而走,于是汉王的残部才顺利的脱离战场,看起来好像是一次嘴炮的胜利。实则为丁固不看好项羽,如同项伯关键时刻掉链子坑项羽一样,故意放了刘邦卖个天大的人情,好等着楚汉战争结束投靠汉军谋个好职务。
类似想法的人有很多,楚汉战争后期随着齐赵被攻克,楚国大将转眼之间跑的七七八八,项羽的精髓也散去大半,垓下之战的西楚军实则是残缺状态,诸如丁固、季布、钟离昧等楚军大将全部躲在角落里等着项羽死,做出背信弃义的行为无非是像投靠刘邦混口饭吃。
楚将们的想法类似淮阴侯韩信、九江王英布,左右逢源两边都有关系混口饭吃,刘邦手下三千人丰沛元从集团,三万人砀泗楚人集团和西楚诸将关系很近,项羽老家下相,距离刘邦老家沛县也就百十里的距离,反正大家都是楚人,楚人何必为难楚人,当初起兵灭秦只有从属阵营的区别,彼此间到没有根本上的矛盾。
想法很美好,现实是残酷,丁固早一步被枭首示众,同样躲藏起来的钟离昧也被韩信献出来被枭首示众,只有季布带着季心以及年幼的丁异托庇于朱家门下得以苟活。
投靠反被诛是多么巨大的的耻辱,足以让十几岁的丁异刻骨铭心一辈子,丁固的脑袋挂载城墙上直到风干变成骷髅才不知所终,他母亲的尸体只用一张草席卷起来埋在乱葬岗,以至于他成年后连父母的坟茔都找不到,好端端的一家人瞬间家破人亡,备受打击的丁异改名为丁一,从此立志要为父母报仇雪恨。
几十年如一日的找寻,终于被他联络到当年躲藏起来的西楚残部,在淮上两岸搅风搅雨干出许多大事,几十年来虽然仍然是一介白丁,可是他的家资财富却早已今非昔比,在从淮右到江左打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威名。
季心大为不满:“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不就是死个汉帝,刘启的小儿子刘彻定然会顺利继位,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要惹是生非了,老夫正打算收手不干,回到老家颐养天年呢!”
“兄长忘记长信宫里还有女人叫窦漪房,不要忘记那个女人是毒妇吕雉的侍女,当年她仗着吕雉撑腰毒杀刘恒的结发妻子和嫡子五口人,到后来干脆就把刘恒身边的女人全部杀掉,那个女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狠毒之辈,小皇帝上台也没多大用处,等到小皇帝熬死窦漪房还不知道要多久,万一那个瞎老娘们儿像咱们兄弟俩一样长寿,小皇帝还得等上十几年再说。”丁公笑眯眯的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愤怒和仇恨表情。
季心摇摇头知道他这个表弟心机很深,做事不够光明磊落,哪像他这么耿直磊落的汉子,说杀人就杀人从来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那你说你能干什么?又去煽动那个没用的废物淮南王刘安?”
丁公沉吟道:“愚弟发现个更好的目标,可以得到京师里那帮豪民游侠支持的目标,既可以打击小皇帝。还可以破坏汉廷的秩序,窦漪房也不会介意咱们除掉此人。”
“什么人?”
“平阳侯曹时。”
季心的白眉微微一动:“怎么是这小子?”
丁公捏着白色胡须说道:“此人在皇帝面前地位特殊,小小年纪就作书两篇举世震惊,前几个月当上九卿之一的少府,就匆匆忙忙的对豪民下手,家资一百万钱以上者悉数迁入关中居住。你说他这么做得罪多少人?老夫几十年来仗义疏财不计财货尚且有二百万钱,故楚的那群老不死哪家没有个三五百万钱的资产,那群老东西只想趴在烂泥地里慢慢朽烂,被这小子一搅合早就激起怒火,只要一丁点的火星就会燃起熊熊烈火,这时候对他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季心听的眉头大皱:“你不该选他。”
丁公说道:“即便我不选他,早晚会有人对他动手的。与其让那群老不死的跳出来搅的天翻地覆,不如让老夫勉为其难拿了他的性命来打击小皇帝,兄长应该知道那帮人比我的手段还要凶狠。”
“哼!再凶狠又怎能比的过我手中三尺长剑?老夫只要愿意动手,那些老东西一个别想活!”季心的眉宇间杀气狂飙,瞬间气势拔高一截。丁公身旁侍奉的大徒弟和二徒弟吓的全身冷汗,钢针扎在皮肤上的感觉恐怖至极。
毫无疑问,季心是“人屠”级的绝世猛将。
古往今来可得此称号者屈指可数,上古时代几个大神只留下部分传说暂且不谈。最著名的人屠是秦国杀神白起,他的一生亲手斩杀的人有数万。下令屠杀人接近百万,凶威赫赫的一代人屠,他用一生诠释人屠二字的含义。
另一个著名的人屠是被大卸八块的西楚霸王项羽,巨鹿之战破釜沉舟坑杀秦卒二十万。一路杀进关中火烧咸阳城震惊天下,以擅长攻城略地又喜欢屠城闻名于世,死在他手里的人不会比白起逊色几分。
季心比二人略逊一筹,他没有统领十万大军的经历,只能靠手中的屠刀一刀刀砍杀取得首级,凭着杀人如麻磨练的技巧硬是杀了几千条性命,要不是西楚败的太快来不及破纪录,或许他可以在有生之年挑战白起的记录,毕竟楚汉战争只打了五年,白起则征战了几十年。
他是个地到的杀人狂魔,双手不知沾染多少人的鲜血。
杀气乱飘,没有影响到几尺外的丁公,他不仅是个教育弟子的好老师,更是个白天为游侠晚上是刺客的双面人,刺客们必须潜伏在危险的地方,在侍卫重重保卫中取得对方手机,老刺客最不怕的就是杀气。
何况季心的杀气并非针对某个人,无意识的散发不会对他有影响。
“兄长不同意?”
“不同意!你小子也清楚老夫和曹家有渊源,你动曹家人岂不是打老夫的脸。”季心瞪了他一眼。
季心很早就认识曹参,当年曹参就已经是沛县掌管刑狱的秦吏,季布跟随项梁辗转逃出关中,途径沛县就和曹参打过交道,那时候季心还是个没长大的半大小子,到后来项梁陷入大狱中托人找司马欣逃出关中,还曾在沛县短暂的逗留过一夜,当时季心是以友方关系最后一次见到萧何和曹参,那还是反秦的前夜。
依照秦律重爵的规矩,没有军功想获得爵位很困难,想获得五级大夫以上的高爵难如登天,名将王翦致死没有当上列侯,长城军团的主将王离才是区区第九级五大夫爵,可想而知大夫网上的高爵有多难得到,秦律里只有爵位者才可以为官吏,曹参在大秦时代就已经是有军功的人,并成为大秦的官吏阶级,
那一别,双方再见面就成了敌人。
两帮楚人分成楚汉两大阵营相互拼杀,从灭秦之战到楚汉战争蔓延整整八年,季心从那个半大小子变成杀人魔王,在战场上从属于龙且和曹参厮杀一场,虽然结局是龙且所部被曹参吊打的非常凄惨,可是季心却用自己的长剑给曹参的肋下留了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
曹参是百战名将,同时也算个烂肤将军。身重七十余创几度濒临死亡,季心那一剑就险些要了曹参的性命,事后让曹参修养了两个月才恢复统兵力,曹参伤的那么狠还能活到近七十岁,这是季心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以他的见识可以判断出曹参所学的应当是上古名家的阵战之术。再深一点就看不出来了,不是同一支系看不出深浅。
季心眉毛微微颤动:“我和曹家有恩情,当初我差点杀了曹参,事后归顺汉家时曹参不但没有计较仇怨,还为我说过许多活命的好话,要不然我这条命就让吕雉那个毒妇给收走了,这份不计前嫌的恩惠我一直记着。我不能让你动曹家人,尤其是曹家的嫡子嫡孙绝不行。”
“不可思议,当年冷血无情的的兄长竟然会心软?难道越老越不如以前了吗?”丁公很意外。
他这个表兄从来只管杀人,记人恩情的时候不是很多,就连天下无敌的霸王项羽也不能让季心服气。楚霸王项羽那可是力能扛鼎力敌万军的神人,彭城之战时面对刘邦56万大军设好的口袋阵,不但没有在陷阱里被活活围死,反而凭借一己之力在阵中杀穿十几个来回。硬生生把汉军杀的肝胆皆裂亡命奔逃,以至于刘邦差点被丁公活活追死。
彭城之战。56万汉军绝非酒囊饭袋,那支大军中七成以上参与了几年后歼灭相遇的垓下之战,并在开国时受封为军功爵封建集团,可就是同一伙人在彭城之战里被相遇杀的丢盔弃甲狼狈而逃。项羽所部却只有区区3万人而已。
楚霸王项羽简直不能以人类的常识来度量,说他是天神附体的怪物也不为过。
可就这样还是压不服野性难驯的季心,万万没想到季心却说出曹家和季心有恩惠,简直不可思议!
季心变了。
不再是曾经那个残暴的杀人狂,哪怕多年积累的杀气依然恐怖,但是他开始顾念旧情,开始心慈手软,再也不是那个所过之处无论男女皆杀之的恐怖战将。
季心老了。
丁公不可理解的摇摇头:“兄长当年护着曹窋逃出灭杀诸吕的政变已经还清那份恩情,现在还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不一样,那次政变曹窋本人并没有危险,曹家和吕家关系向来不错,吕产和曹窋的友情不下于郦寄和吕禄,无论是吕家胜还是列侯胜,曹家都会安枕无忧,我那护卫根本没有还清救命之恩,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偿还恩情的机会,没想到曹家沉寂了整整30多年突然又冒出了个新家主,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动他。”季心面无表情地说道。
丁公嗓门陡然提高:“兄长怎可以如此迂腐!咱们若不趁机打击小皇帝,让汉家朝廷沦入窦漪房那老娘们的手里,就闹不出第二次诛灭诸吕之乱了,没有外戚弄权祸乱朝廷,刘安和那帮诸侯王没胆子造反作乱,天下不乱岂不是白费我一生苦心经营!”
“你还是不死心啊!”
季心一脸落寞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听我的劝说,除非杀了你否则绝不会收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杀你,但也不能让你杀了曹家小儿,你必须向我保证曹家小儿毫发无损。”
“我可以保证!”
季心的目光陡然转厉,杀气如同暴风雨铺面吹来,连久经沙场的丁公也为之色变,只见黑衣老者喋喋怪笑:“你小子别给我耍花招,你那些刺激精神让人疯癫崩溃的手段最好少来,老夫只答应不杀你,可没说不杀你的徒子徒孙,曹家小儿有一丁点问题,我把你门下内外血洗一遍,鸡犬不留!”
眨眼之间,丁公门下的三个弟子吓尿了,跪在原地瑟瑟发抖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胆子最小的谭庆被杀气一机当场昏过去,裤裆里一股难掩的恶臭渐渐散发开来。
丁公本人也被飙射的杀气激的汗毛孔树立,皮肤上生出一片片类似过敏的鸡皮疙瘩,以他多年为刺客的敏锐直觉,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脖颈和心脏被一股浓烈的杀机锁定,如同草原上一只被雄鹰锁定的野兔,浑身上下忍不住微微一颤。
“愚弟不敢!”
“少说这些屁话,你要是敢耍花招,老子随时挑断你的脚筋,保证你伤口只有一丁点,就算你爹到地下也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季心手里的长剑毫无声息的出鞘,雪亮的剑光微微闪烁,速度快到只在瞳孔间停留短暂是一瞬,在丁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长剑已经悄然无声的还回剑鞘,眼前的棋盘被笔直的劈成两截,连中间的棋子也被一剖两半。
轰隆!
支撑棋盘的石台四分五裂,原来那一剑已经将棋盘下的石板一起切开,只不仅是平阳侯府的百炼花纹钢剑厉害,更代表着眼前这个年近九旬的老人,依然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他的剑技依然可以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不知不觉之间,丁公被吓的汗流浃背,这一剑快到连反应速度都来不及,他记得四十年前季心用过这一招杀掉许多作乱的吕家军,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神乎其神的绝技,他以为这位杀人无数的兄长已经老了,没料到这一剑依然如此犀利。
丁公冷汗涔涔地说道:“我向泰一神发誓,绝不敢欺瞒兄长,请您放心吧!”(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