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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之中,已近午时。
形形色色的人在客栈里来来往往,穆灵并没有投注多少的注意力,她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急着想要告诉余振生与钟花美自己的在树林里的奇遇。
穆灵将自己在树林里遇见了一位奇怪的老人并替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指点自己的武功的事情告诉了余振生与钟花美,两人虽然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却也不知道那人就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江南大侠吕陆离。
武功有了长进,穆灵便开始思考报仇的事情了,只是她的心中对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女儿十分的牵挂,报仇之事,才一直搁置。
然而,这依旧浇灭不了她心中熊熊燃烧的仇恨的火苗,每次想起自己的丈夫、姐姐、弟弟为仇人所杀,都双目凄然,愤慨不已,恨不得立马飞奔至灵鹫山手刃仇人。
终于在一个黄昏,望见门前簌簌坠落的飞花,穆灵下定了决心,她抱着襁褓之中的女儿,走进了钟花美的房间,正好,余振生也在。
见穆灵进来了,钟花美连忙迎了上去,含笑对她说道:“灵儿,你来了,快进来坐吧。”
说完,便要拉着穆灵坐下,穆灵将熟睡的孩子放在钟花美的床上,轻轻的给她盖上被褥,拉着钟花美走到一旁,咬咬牙,低声对她说道:“钟姑姑,余叔叔,灵儿有一事相求,还望两位一定要答应我。”
说完,便要下跪,被钟花美一把拦下了,钟花美看着穆灵,轻声说道:“灵儿,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便是,我们一定答应你。”
“是啊,是啊,只要我们做得到,就一定答应你!”一看到穆灵此般模样,知道她定有要事相求,站在一旁的余振生连声说道,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
穆灵含泪忍痛说道:“钟姑姑,余叔叔,灵儿十分感谢这些时日你们对我们母女的悉心照料,但大仇未报,灵儿昼不能食,夜不能寐,每每想到夫仇亲恨都痛心不已,灵儿早就在弟弟武契坟前立下誓言一定要手刃仇人。然而这一路走来历经波折,未能如愿,现在灵儿有幸得到高人指点,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只是心中还有一件事放不下,那就是襁褓之中的孩子还小,若无人照料,恐怕难以活命,灵儿想将孩子托付给两位,还望两位前辈答应,灵儿此去生死未卜,若因此丢了性命,前辈的大恩,灵儿只有来世再报,如有幸生还,灵儿会将孩子抚养成人,也算是以告慰夫君的在天之灵。”
穆灵的一席话,字字不离夫仇亲恨、骨肉深情,闻者无不为之动容,余振生沉默不语,钟花美更是潸然泪下,她知道穆灵报仇心切,便也不再阻拦,目光投射到床上熟睡的女婴的身上,心生怜悯,掩面说道:“灵儿,你交代的事情我们俩定当尽力而为,只是这孩子虽然命苦,却不能没有名姓,临行之时,你给她取一个名字吧。”
穆灵回头看那孩子,也是泪流满面,女人天生温柔的母性在她的眸子里显露无遗,她抬头看看窗外,桐花落在庭院,洁白似雪,她口中喃喃念道:“夜落桐花,如娘亲离子,斑白如点滴泪花,可怜我的孩儿,就叫她易离桐吧。”
听了穆灵的话,钟花美的目光凝聚到庭院里铺满一地的白色落桐,口中不断的念道:“离桐,离桐,离人眼泪,纯洁若桐。”
此时,夜已经渐深了,晚风吹来一阵寒意,虽然已是初春节令,昼夜的温差依旧很大,穆灵呆呆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钟花美,只见她也是满脸泪花,数日以来,钟花美为了照顾襁褓之中的婴儿,劳心费神,面色憔悴了不少,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更显得清瘦可怜,穆灵想到就要离开她,鼻子一酸,眼角的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依依不舍的说道:“钟姑姑,我要走了,我会想你们的。”
钟花美见穆灵哭了,亦甚是动情,她伸出手,轻轻的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她的目光停留在穆灵的身上,柔声说道:“灵儿,你一定要安全的回来,我们等着你。”
穆灵哭得梨花带雨,钟花美也已经泪如雨下,余振生默不作声,目光凝重的看着两人。
穆灵强忍住悲哀,走近躺在床上依旧熟悉的孩子,削去一缕发丝,放在她的身旁,轻轻的吻了一下她。
穆灵倏然起身,她噙住泪花,咬一咬牙,提起双剑,快步冲出了门去,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本在睡梦中的孩子,竟然如心灵感应了一般,发出一声清脆的啼哭声。
听到啼哭,穆灵停下了脚步,回头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孩子,强忍住泪水,心中一阵彻骨的疼痛。
终于,穆灵扭过头去,快步走开了,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穆灵走出客栈的时候,大地仍是一片黑暗,此时四野无人,她本可以施展轻功,绝尘而去,但她觉得脑海里迷迷糊糊,茫然若失,像是有许多事情想要思索,却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她信步向前走着,在黑暗里,她暗自想到:“弟弟武契为各大门派合力所杀,未巫教被灭,其中以点苍派最为嚣张,我应该先去点苍派报仇。”
她抚摸着手中的长剑,思索着:“现在我就要去找杀死弟弟的仇人了,我一定要杀死每一个参与未巫教灭门案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直到他们的鲜血染红我的剑为止。”
在这之前,她决定先去一个地方,灵耳佳音楼,那是一个种满她美好记忆的地方,那也是美好故事在其中发芽生长的土壤,尽管现在她只剩了祭奠,纵然一切都已经破灭,幻化成灰,她也还是希望一个人再去回味一次。
一念至此,穆灵一阵疾驰,飞花掠影,转瞬间便已然抵达灵耳佳音楼下,驻足楼前,感慨良多,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一年的时光,悄然逝去,人事虽已全非,但灵耳佳音楼还是原来的样子,她伫立楼下良久,往日快乐点滴如浮影掠过心头,她触景生情,生出一份浅淡的忧伤,一草一木,皆似乎有了感情一般。
在灵耳佳音楼小坐片刻,渐渐的远方已有鸡啼声响起。
穆灵从沉思中惊醒,此时天已经微明,她轻轻一踮脚,化作一道倩影,从湖面上掠过,一圈涟漪,荡漾开去。
离开灵耳佳音楼之后,见前方有一座南方小城,上面赫然写道:长沙府。
穆灵心中想道:“此地接近衡阳城,乃是易大哥生养的地方,衡山派的现任掌门江心美与易大哥感情甚好,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我此去报仇生死未卜,未能替易大哥好好孝顺她,不妨再去见她最后一面,也算是替易大哥了却一桩心愿。”
是夜,在月光下,她独自登上了岳阳楼,此地乃风景胜地,千百年来,被多少文人骚客反复咏唱,经历了多少朝代的兴衰更替,如今依旧是孤独的伫立在这里,天地之间,人心易改,唯有这冰冷的楼阁,历经风雨,依旧容颜不改。
穆灵在月色下凝视四周的夜景洞庭湖真是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气象万千,此时皓月千里,碧波万顷,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令人心旷神怡,甚至于在某一个短暂的瞬间她忘记了仇和恨,生与死。
穆灵自幼在西域长大,接触最多的事是山,莽莽群峰,延绵千里,云封雾锁山道,飞瀑山溪断道,极少见过江边湖畔的月下美景,这也是她将自己的住处灵耳佳音楼依山傍水一个重要原因,常言道:“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游览了洞庭湖岳阳楼之后才知此言并不虚假,眼前美景相对于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穆灵宛如天上的仙女一般,立在岳阳楼的最高处,俯瞰洞庭湖上的万顷碧波,凝视着湖上的点点渔火,倾听四周的动静。
夜风吹来,银月如冰,穆灵立在楼阁之间,见天色已暗,不再久留,正欲踏进小城。
蓦然,看见一条人影似夜鸟一般飞起,穆灵不由得心头一怔,暗自忖道:“此人轻功如此了得,绝非一般的人物,此时万籁俱静,人们皆已熟睡,为何还会有人锦衣夜行?”
湘南之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英杰才俊,如过江之鲤,星聚云集。然而,也是多事之地,古今往来,多少精彩的故事在这里上演,夜间有高手在这里出没,也并非怪事,只是现在已近清明,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寻常百姓,此时都忙着扫墓,夜间出入的人也就寥寥无几了。
眼见这道人影飞到一处阁楼之中,穆灵觉得有点熟悉,便身形一闪,流星赶月一般追了出去。
穆灵跟随着那一道黑影落在那一处阁楼的房檐之上,而那道人影也蓦地在停住了,飞落在庭院里,只见从屋子里走出来了两个人笑脸将那人迎进屋子。
穆灵停留在屋檐之上,她轻轻的揭开一片瓦,目光往屋子里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一剑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坐满了人,都是携带兵刃的江湖人士,穆灵心中惊愕不已,只是不知因何原因他们齐聚在这里。
堂上坐着的一个人,似乎是这次会宾的主人,穆灵透过瓦间的缝隙,看清了那人的容貌,那人正是衡山派的石禀支部的李元希,而刚才被两名弟子迎进门的那位正是武当派的清虚道长。
原来那日李元希在树林被易未忆刺伤之后,被衡山派弟子带回衡山,足不出户,静养了一个月,伤势方才渐渐的有所好转,易未忆那一剑刺中了他的心口,留下了病根,他行剑走招,不能持久,气竭神亏,十招而止,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但他报仇之心犹切,每天都寝食难安,生怕自己大仇未报,便已经命丧黄泉,心中焦灼万分,这才频发急函,约清虚道长前来,共商复仇大计。
清虚道长心怀不轨,对于李元希的邀请自是甚是高兴,一收到李元希急函,便带了几名弟子,火速赶来。
此时,李元希见两人将清虚道长迎了进来,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子,笑呵呵的说道:“徐兄你终于来了,可叫小弟好盼!”
清虚道长也走上前去,长袖一挥,咧嘴笑道:“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望李兄莫要见怪啊!”
李元希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徐兄说笑了,小弟有事相求,报仇之事,还得仰仗兄长,徐兄今日前来,小弟已经甚是感激,又岂敢怪罪。”
清虚道长甩了甩手中拂尘,含笑吟吟,说道:“好说,好说,李兄所托之事,贫道定当竭尽全力,李兄先上衡山,我随后就到,以鸣炮为号,里应外合,确保万无一失。”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似有不可揣摩的万丈深意。
此时,穆灵伏身在屋檐之上,透过瓦片之间的缝隙,看清了两人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种极其复杂诡异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她又想起了那日血洗未巫教之时,清虚道长也在凶手之列,恨不得马上跳下房檐,一剑杀死他,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她很快克制住自己了,她想道,李元希乃是衡山派的石禀支部的主人,他此时密会武当派的清虚道长,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而且一定与衡山派有关,易大哥乃是衡山派弟子出身,若衡山派遭到横祸,想必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何不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到知道了他们的阴谋,一举打破他们,到时候再杀清虚道长也不迟。
她打定主意,强压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怒火,只是静静的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并未有任何举动,直到两人散去了,穆灵才从房檐之上悄然离去。
夜色凄然,回到住处,不知不觉,已近子夜,疾风晚吹,竟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穆灵将灯火挑灭了,卧床而睡,只待天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