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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从忍让到爆发
司马懿,三国时期辅佐曹魏四代君主的重臣,早年被曹操视为不安于人臣的隐患,晚年又被曹睿临终托孤,委以重任。他用五十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是个忠臣,最后却重演了曹家篡汉的一幕。
曹芳时代,司马懿在和曹魏宗室曹爽的明争暗斗中,演绎了老子所谓“居善地,心善渊,动善时”,表面的浮华最终抵不过司马懿的轻轻一击。
人常说“乱世出英雄”,天下大乱,社会不按常规运转,机会就出乎意料地来了。司马懿在当时就是乱世中的一位英雄,被名士杨俊誉为“非常之器”。
对司马懿来说,开始运气不怎么好,因为他恰好遇上曹操这个一代枭雄,只好老老实实在曹操手下做事。可是时机一到,他的全盘阴谋与雄心大志都在血腥屠杀中得以实现了。
看司马懿的一生,正如《老子》所言,只有保持虚空状态,才能不断接受,顺势而变,最终得逞。
潜伏大师“居善地,心善渊,动善时”
有人形容他为潜伏大师。出道时二十多岁,来到曹操身边做事,一干五十多年,到七十多岁才执掌大权。最后把曹魏大权全部夺到自己手里,为西晋王朝的建立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
他的目标一开始并不是那么清楚。
司马家族,史书记载是儒学传家的。他身上的特点,很多跟老子哲学对应。如《老子》里说“八善”,最重要的就是“居善地,心善渊,动善时”。“居善地”就是善于选择自己的地位,在什么时候,什么地位对你最合适。“心善渊”,心思要藏得深,不能轻易给别人看出来。“动善时”说要善于把握行动时机。
道家还有一点叫顺其自然。对于司马懿来说,顺其自然不是随大流,而要在自然之势中加入自己的努力,使自然之势的变换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从他出道说起,他也是个世外高人,曹操听说这个人很有本事,要请他出山。司马懿不幸,他遇上一代枭雄,打败袁绍之后,当时整个天下大局都已定。
开始他不愿意,他说他有风瘫症,不愿意起来。后来曹操发觉这是个花样,就派手下人跟他说,出来干就干,不出来干,就把他逮起来。曹操的习惯是这样的,人才要么为我所用,不为我所用,除掉,没有选择。
那就只好来到曹操手下干了。但是像司马懿这样的人能成大器,难道曹操看不出来吗?曹操其实对司马懿一直是提防的。但另一方面他确实有才能。
“居善地”,司马懿在曹操时代非常清楚自己合适的地位是什么。他两个表现很关键,一是当时曹操试图篡夺汉的政权,当时反对的人还有不少。司马懿就很明白地跟曹操说,像你这样的才能,像你这样的功德,天下人敬服你,顺从你,这是当然的。曹操当然开心。第二,司马懿在曹操手下做事,特别尽责谨慎,把一件一件事理得特别顺,像是一个可靠的僚属。但是曹操跟曹丕说,这个人不是甘为臣下的人,将来恐怕要坏你的事。
曹丕当时究竟是什么态度?那就牵涉到司马懿跟曹丕的关系,“居善地”,在不同人的面前,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找到自己最好的位置。曹操开始特别喜欢曹植,所以在立曹植还是立曹丕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司马懿清楚地看到,将来的天下是曹丕的,所以他跟曹丕的关系特别好。
司马懿的眼光确实与众不同。
他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份。在曹操面前他是一个恭谨的、忠顺的、有能力的僚属。在曹丕面前他就是一个有智力的、能决断的、能提供最大帮助的谋臣。在曹操身边,司马懿坐得挺稳。到了曹丕身边,他的地位提升一层,因为他鼎力支持,赢得了曹丕的信任。
司马懿:从忍让到爆发
司马懿,三国时期辅佐曹魏四代君主的重臣,早年被曹操视为不安于人臣的隐患,晚年又被曹睿临终托孤,委以重任。他用五十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是个忠臣,最后却重演了曹家篡汉的一幕。
曹芳时代,司马懿在和曹魏宗室曹爽的明争暗斗中,演绎了老子所谓“居善地,心善渊,动善时”,表面的浮华最终抵不过司马懿的轻轻一击。
人常说“乱世出英雄”,天下大乱,社会不按常规运转,机会就出乎意料地来了。司马懿在当时就是乱世中的一位英雄,被名士杨俊誉为“非常之器”。
对司马懿来说,开始运气不怎么好,因为他恰好遇上曹操这个一代枭雄,只好老老实实在曹操手下做事。可是时机一到,他的全盘阴谋与雄心大志都在血腥屠杀中得以实现了。
看司马懿的一生,正如《老子》所言,只有保持虚空状态,才能不断接受,顺势而变,最终得逞。
潜伏大师“居善地,心善渊,动善时”
有人形容他为潜伏大师。出道时二十多岁,来到曹操身边做事,一干五十多年,到七十多岁才执掌大权。最后把曹魏大权全部夺到自己手里,为西晋王朝的建立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
他的目标一开始并不是那么清楚。
司马家族,史书记载是儒学传家的。他身上的特点,很多跟老子哲学对应。如《老子》里说“八善”,最重要的就是“居善地,心善渊,动善时”。“居善地”就是善于选择自己的地位,在什么时候,什么地位对你最合适。“心善渊”,心思要藏得深,不能轻易给别人看出来。“动善时”说要善于把握行动时机。
道家还有一点叫顺其自然。对于司马懿来说,顺其自然不是随大流,而要在自然之势中加入自己的努力,使自然之势的变换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从他出道说起,他也是个世外高人,曹操听说这个人很有本事,要请他出山。司马懿不幸,他遇上一代枭雄,打败袁绍之后,当时整个天下大局都已定。
开始他不愿意,他说他有风瘫症,不愿意起来。后来曹操发觉这是个花样,就派手下人跟他说,出来干就干,不出来干,就把他逮起来。曹操的习惯是这样的,人才要么为我所用,不为我所用,除掉,没有选择。
那就只好来到曹操手下干了。但是像司马懿这样的人能成大器,难道曹操看不出来吗?曹操其实对司马懿一直是提防的。但另一方面他确实有才能。
“居善地”,司马懿在曹操时代非常清楚自己合适的地位是什么。他两个表现很关键,一是当时曹操试图篡夺汉的政权,当时反对的人还有不少。司马懿就很明白地跟曹操说,像你这样的才能,像你这样的功德,天下人敬服你,顺从你,这是当然的。曹操当然开心。第二,司马懿在曹操手下做事,特别尽责谨慎,把一件一件事理得特别顺,像是一个可靠的僚属。但是曹操跟曹丕说,这个人不是甘为臣下的人,将来恐怕要坏你的事。
曹丕当时究竟是什么态度?那就牵涉到司马懿跟曹丕的关系,“居善地”,在不同人的面前,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找到自己最好的位置。曹操开始特别喜欢曹植,所以在立曹植还是立曹丕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司马懿清楚地看到,将来的天下是曹丕的,所以他跟曹丕的关系特别好。
司马懿的眼光确实与众不同。
他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份。在曹操面前他是一个恭谨的、忠顺的、有能力的僚属。在曹丕面前他就是一个有智力的、能决断的、能提供最大帮助的谋臣。在曹操身边,司马懿坐得挺稳。到了曹丕身边,他的地位提升一层,因为他鼎力支持,赢得了曹丕的信任。
在司马懿的鼓励下,曹爽就不断地膨胀起来,郭太后被他迁到永安宫去了,得罪了太后,他要付出代价的。
另外,当时还处在三国时代,在对外作战时,司马懿都坚持自己领兵去打仗。打东吴,他亲自挂帅。当时朝臣有人劝他,这么大年纪了,派别人去。但司马懿坚持。战争对一个政治领导人来说,是建立威望的最好机会。通过战争的胜利,他可以让朝野维持对他的敬服。这种威望是深植于人心的。从曹操以来,曹操、曹丕、曹睿的时代,他都打仗。比较糟糕的就是曹爽也打了一仗,对蜀国这边,打败了。看起来很牛,但其实威望在降低。表面司马懿在谦让,实际上在进取。老子格言“柔弱胜刚强”。表面上看,曹爽无限膨胀。他把政局空间是越挤越满,留给司马懿的政治空间就越来越小。还是老子那句话“动善时”。可是时机怎么到来呢?得想办法制造时机,就是让对方出现漏洞,让他完全放弃戒心。架子端得很大,又不谨慎,漏洞随时就出来了。
有个故事,司马懿打了两仗,然后就躺倒不干了——风瘫症又发作了。
早在曹操时期,司马懿就得过一次风瘫。曹操不相信,派一名刺客,深夜闯进司马懿卧室,果然看到司马懿直挺挺躺在床上,没反应。刺客觉得不对劲,于是拿刀,作势要砍,司马懿还是一动不动,刺客相信了。后来证明那是装的。
风瘫在需要的时候就来了。曹爽想证实,正好有一个叫李胜的到荆州去做刺史。李胜拜访,司马懿坐在那儿,李胜进来,他要站起来表示礼貌,站不起来,丫鬟把他扶起来。他跟丫鬟说要喝水,丫鬟就端了稀粥来。他端起来喝,点点滴滴都喝不进嘴,沾得满身。瞧上去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李胜说,我要到家乡本州去,太傅是国家的栋梁,您病成这个样子,我心里很难过。司马懿说,你要到并州去啊,并州那地方跟胡人相接,您小心一点啊。
李胜看了眼泪都流下来了,回去就告诉曹爽,说太傅形神已离,神不附体,不足为虑。
司马懿的表演才能实在堪称一流。司马懿自己说“忍常人之不能忍”。之后,曹爽内心就更爽了,对司马懿的戒备心就更差了。
接下去机会就来了。那就是高平陵事件。在嘉平元年正月,皇帝曹芳出城给他父亲扫墓。曹爽兄弟也跟着去了,没带多少兵。
洛阳城内立刻就动起来了。只见司马懿骑着一匹马,白髯飘飘的,精神矍铄,哪里是个风瘫的病人,直奔皇宫找了郭太后。让郭太后下诏,说曹爽兄弟居心叵测,危害国家,要废除他们。
虽然曹魏自建朝后,就规定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但他只要把诏书拿到手,就算是有了一个合法手续。太后本来不管国事,又是武力相逼。她本来对曹爽有意见,说废就废了。
这有几个条件,一,司马懿长子司马师,也是一个狠家伙。一直担任中户军,禁军的一个首领,这部分禁军是一个基本可用的骨干武装。同时,司马师还暗下养了三千死士,分布在民间。加起来武装力量就已经可观。再加上司马懿威望高,派使者拿了太后的诏书,到曹爽手下禁军将领那里直接把兵权给收了,那些人不敢动。一瞬间,整个京城大权落到司马懿手里。
当时,朝廷大臣大多是跟曹爽的,但司马懿一动,就没有什么人敢有动作。这也是司马懿的威望所在。也有人在做另外的判断,当时很重要的人物是大司农桓范,也是三公之一。原是曹爽父亲曹真的属下,足智多谋。桓范趁着洛阳城还没安定下来,就匹马出城了,跑到曹爽大营去了。桓范一走,蒋济去报司马懿了,说,桓范脑子明白得很,他一去恐怕大事不妙。司马懿胸有成竹。他说桓范虽说有才能,可是他跟曹爽历来面和心不和。曹爽不是一个能用人的人,驽马只看到眼前食,哪里想得远。如果说曹爽一直听桓范的话,哪至于有今天。本来就不听,现在也听不了,不足为虑。
桓范出的主意可真是很厉害。当时皇帝跟曹爽在一起。桓范说,您赶紧带着皇帝到许昌,许昌就是原来曹家最初兴起的地方。然后让皇帝发布诏令,说司马懿叛乱,以皇帝的名义发诏书平叛。这是很厉害的一招。因为司马懿是通过太后发出的诏书,从法理来说是不充分的。
曹爽犹豫不决。他还在等消息,司马懿到底拿我怎么办?这时司马懿就派人去传递消息。意思是你是国家的元老重臣,是皇室,司马公不会对你怎么样,可安享晚年。司马懿去送传递消息的使者,还指着洛水起誓,要是伤害了曹家兄弟,我们全家不得好终。曹爽心动了,与其去冒那个险,还不如平平安安的,就在京城里做一个富家公吧。
实际上,曹爽一开始无限膨胀,但他内心还是脆弱的。这时,他心里很害怕,不想再跟司马懿斗下去了。曹爽没有听桓范的,他最后投降了。桓范发觉自己失策,但已经卷进去了,心里直后悔。
曹爽的结局如何?发了誓当然要管用,但我可以查出你另外还有问题。当时,曹爽回到他的大将军府,住起来,他觉得在里面挺舒服,吃吃喝喝。他不知道司马懿玩一个花样,在洛阳找了八百农民,在大将军府的四边起了四个高岗楼,派那些人一群群值班,瞧着曹爽在干啥,羞辱他。
曹爽确实没志气,赖着。司马懿又不能让他活着,就有宦官张当,原来曹爽的亲信,告发他怎么监视皇帝,谋篡皇位,叛逆罪。不仅仅是曹爽一人,曹家兄弟,曹爽亲信,何晏、丁谧、邓飏、毕轨全都进去了。这时就可以看出司马懿的狠。这些人后来一律被杀,而且很多人因为连坐灭族了。
最厉害的是,按照古代的法律,已经出嫁的女子算是夫家人,不连坐。但司马懿连这些女子都诛杀了。世人感叹,“天下名士减半”。后人说起这件事时,还觉得心寒。
司马懿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相继执政,到司马炎那儿水到渠成,来一个禅让仪式,学曹丕。
司马家族的夺权过程,很大程度上是曹家夺权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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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四年元月,新任青州刺史刘琮入朝谢恩。
天子对官员的履历具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散朝后,便悄命人宣青州别驾来见。
“臣拜见陛下。”珠帘外的人恭恭敬敬地叩头。
“免。”内侍卷起珠帘,天子赐了座,摒却左右,双手交错掩于袖下,“徐元直。”
徐庶抬起眼。天子龙章凤姿,正当韶年,眉宇间却隐含着萧瑟的气数。此时,既欢悦、又小心,倒像背着大人做点小动作的孩子一样,“卿曾辅佐左将军?”
“是。”徐庶只答了一句,天子便不再问了。董承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再有人因自己引来无妄之灾。
徐庶明白天子的心思,缓缓告诉他:“左将军身体康健,乌林之役,亲冒矢石,部属归心……”这些自然没什么不能说。
天子含笑听着。其实曹操这一仗胜负如何,他倒真没有多少在意。平定江南,自然好。不克,他依然权倾朝野,他依然被他推在前台。
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这句话,徐庶只说了一次,从此深埋心底。
“左将军幕府才俊,如卿者还有几人?”
“左将军深孚众望,麾下智勇足备、慷慨忠义之士,动以百数。中有琅琊诸葛孔明,尤为出类拔萃。孙刘联盟,即此人之力。”徐庶淡淡道,并无夸大其辞。
“琅琊诸葛……”天子思忖着,“彼青春几何?”
“恰与陛下同年。”徐庶微微一笑,即刻敛容,“臣僭越了。”
天子叹了口气。想是惜人才不能为朝廷所用。
“与朕同年……”三十而立,那人早已在江表纵横捭阖意气风发,而自己只能困守金碧辉煌的宝殿。曹操这些年已经将政治中心迁往邺下,许都越发成了空壳。
“以卿之才,只为一州别驾,岂不可惜?”天子似有意另作安排,“丞相那里,朕自会沟通。”
徐庶避席重重一礼,“谢陛下错爱。只这不仅仅是丞相之意。臣少孤,唯有老母在堂。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哦……那也好。”天子遂不强求,“朕会传诏青州,供卿赡养。”
不能高登云台,列入《孝子传》,也是可羡的。
闲谈既了,徐庶告退。
“朕希望以后还能见到卿。”天子认真地说。
故人疏似秋林叶,一回相见一回稀。
“臣遵旨。”
徐庶在青州做了几年。母亲病逝后,守制三年,而后应征入许。前后官职升迁,始终游离于政治中心之外。
黄初七年六月,酷热灼烧着洛阳的铜驼,目之所及却都是雪——
麻衣如雪。
御史中丞徐庶立于送葬的人群中。首阳陵侧有人高声念着什么,尽是颂圣之词,哀感顽艳。他按了按眼角,并无泪水。
“徐元直。”熟悉的声音。
徐庶回头,脸色一肃便要下跪。那人虚扶一把,“免礼。”
山阳公刘协,末代天子。
文帝下葬,山阳公本可以不来。
“我想再看一看洛阳。”
山阳公的语气是说不出的落寞。
他曾在这个城市住过十年。
中平六年夏,灵帝崩。雨季从六月持续到九月。河道中淤积了历代严冬冲来的泥沙,浊浪撕咬着洛阳的衣冠楚楚。瞽目的歌者还在追寻秋草凄已绿,西凉军已占领了长衢小巷,飚尘从东门席卷着扑往西市,一地头颅。
董卓迁都时,放了一把火。百尺双阙浮瓜沉李清管朱弦都成了月下呓语。
兜兜转转六七年,风鬟雨鬓的他终于又回到原点。很快,来了曹操。
洛阳在曹丕的打理下显得很不错。比许昌好,也比山阳好。
山阳公下一句说得极轻,“顺便,也接走我那两个女儿。”
黄初元年,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七年,曹丕病笃,遣后宫淑媛、昭仪以下归其家。
——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
此时太常卿主祭,群臣一齐举哀。山阳公眸光清冷,“想不到我还能送他一程。”
曹丕待其颇厚。他在山阳可以行汉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只是对他而言,无非是换了一个金丝笼子罢了。
“陛下来迟几日。”徐庶沧桑的眼神流露出不属于他的怨毒,“可惜了叔业……”
“鲍……?”山阳公尚有印象,“他怎么……”
“死了。”徐庶不想多说。
——臣得下从龙逄、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
鲍勋甚至没有机会留下遗言。入殓之际,仵作都不忍去看他的尸身。
若是鲍勋不在朝为官,不与曹丕接触就好了。
“不可能。”山阳公一眼就看穿了徐庶的心思,“因为,曹操……”
那个人的名字已供在太庙里。
初平三年,兖州刘岱死于贼。鲍信与州吏等潜至东郡迎曹操为兖州牧,遂进兵击黄巾于寿张东。信力战斗死,仅而破之。购求信丧不得,众乃刻木如信形状,祭而哭焉。建安十七年,曹操追录信功,表封其子邵为新都亭侯,辟勋丞相掾。
“即便没有乃父死难的前因,鲍勋这样的人品,也是不可多得。”山阳公说得干脆,“其实那位对他忍耐已够久……”
他曾经法办过郭夫人的兄弟,也曾当面指责曹丕纵情游猎。
曹丕一生率性,做事从来不计他人口实。给他十次实现愿望的机会,他都不会后悔让鲍勋陪葬。
鲍勋下狱,饱受折磨。时高柔为廷尉,坚忍质直。帝欲枉诛勋,高柔固执不应,使者三反。曹丕怒甚,遂召柔诣台,“卿不知我之怨勋乎?奈何不从!”
“法岂为陛下设!”高柔抗言。
曹丕不答,却密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考竟勋,勋死乃遣柔还寺。
吕后便是这般害死赵王如意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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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姬……”
司马昭推开门,遣退了其他所有人,静静走到了床边,将一个人坐着的王元姬揽入怀中。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怕打碎了手中这珍贵的瓷器。
元姬顿了一会儿,才将头靠在司马昭的肩膀上。
她的沉默让司马昭觉得害怕。
他将元姬的头抬起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我知道你很难受……”
然而刚一开口,司马昭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声音戛然而止,却似乎还有余音在回荡。他直直看着元姬,眼中却暴露出了他自己的无助。
这是他的妻子。
王元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眼睛中仿佛有春天的花在盛开:
“我知道的,我不会埋怨的……放心。”
她的声音如同温柔的水,渐渐抚平了司马昭因担忧而变得焦躁的心。
“让我靠一会儿,子上。”
元姬闭上眼睛,有些无力地,却又是毫无保留地埋进了司马昭的胸口。司马昭将她紧紧抱住,他相信元姬可以从这个沉默的动作中得到力量,明白他的夫君的心意。
她的确是明白的。
王元姬卸下了所有的气力而不再伪装,她不再是司马家的夫人,她只是一个人的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而已啊。她除了支持依靠她的夫君,别无选择。
所谓,世家。
她将自己的呼吸调匀,眼底的花仿佛瞬间到了秋日一样衰败。
她的攸儿,还不会说话。
可是她永远没有办法听到这个孩子叫她娘亲了。
他会叫另外一对夫妇爹娘;那对夫妇,却是她所不能埋怨的人。
在人前,她穿戴整齐清雅妆容,她浅笑依然温文端庄。
她柔声祝福她的兄长。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靠在她夫君的怀抱中,无所顾忌地任凭心崩溃。
“元姬。”
她听见司马昭轻声道。
她抬起头来,神色纯粹地看着他。他似乎是在心疼,又似乎是在自责: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
他低低地诉说,同时说给他们两个人听。
她抱住夫君,她知道司马昭现在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可以用来自我安慰的承诺;她也知道,她的夫君,绝对是会努力去实践的人。
到底是司马昭。
“我不会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则约束伤害你,我会让你尽心活在你的心意之下,活得快乐而足够。”
这样的承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魏国权倾一时的朝臣所说的。这是平凡的夫妻所能随便拥有的幸福,对他们而言,却是要去努力奋斗的结果。
然而王元姬愿意去相信。
“去看看炎儿的功课吧。”司马昭道。
元姬摇摇头,她不想在看见长子的时候,想到自己的次子。司马昭片刻也反应了过来,稍稍有点尴尬;他只是想让元姬在看见司马炎的时候可以暂时不去想司马攸的事情。
她用眼神告诉夫君她明白她的心思,长长的睫毛仿佛蝴蝶一般轻轻颤抖:“突然就会想任性……还真是不符合大家闺秀的典范啊。”
至于后来她看见司马攸的夫人的时候,因为稍稍的震惊和感慨而露出无奈会心的笑容,都是后话了。
“你喜欢就好。”
司马昭轻轻捋着她的长发,看着那双他所爱恋着的大眼睛里面没有水雾,明亮而澄澈,温文而克制。
“真是的……在我面前都不任性点,还说什么?”
王元姬却仍然只是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任性……我也不知道。”
他的夫人啊,一直就是完美的典范。只是为什么,还是会心疼呢……
“夫君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元姬忽然吐出这样一句话来,让司马昭愣在当场。
“自己的心意,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有那么好实现吗……”王元姬道,“不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努力。”
“攸儿……”元姬刚一开口,却在看见羊徽瑜的刹那住口,转而敛眉道,“嫂嫂。”
羊徽瑜的神色不是太好,司马师的棺木还停在堂中,阴冷的气息似乎无处不在。
也许是悲伤已经沉淀下去了,羊徽瑜的眉目里只有满满的疲惫。司马攸站在她旁边,向着不远处的元姬行了个礼:“姑母。”
元姬的失神只有片刻;她不敢去细看渐渐长大的司马攸,怕发现他的眉眼中有她和司马昭的影子。
羊徽瑜的目光不知何时又游荡开了,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就是这样神思不定;司马攸发现了母亲的恍惚,拉了一下羊徽瑜的袖子。羊徽瑜骤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看着元姬:
“我先回去了,弟妹。”
司马攸跟在羊徽瑜的后面;等到他们走过去了很久,停在原地的元姬才慢慢回过头去,目光追逐着那已经渐行渐远的影子。
然而她竟然看见司马攸回过头来。
稚气又沉稳,让她可以联想到自己少女时代一般的澄澈的眼神。
元姬呆呆看着;司马攸也许并不是在看她,因为只是刹那,他就转了回去,似乎在和羊徽瑜说话。
一股力量传了过来,她跌入一个温暖又包容的怀抱;没有回头,她任凭司马昭遮住她的眼睛,在她的耳畔低低道:“我们……回去。”
“夫君。”
灯下的司马昭还在处理公务,元姬端了茶水进来,站在旁边。司马昭头也没有抬,声音却有些掩盖不住的疲倦:“元姬,不用陪在这里。还有一会就处理好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觉得自己这话好蠢。
在元姬开口之前他就有些无奈地道:“虽然我知道这话有点蠢什么的……元姬你要是想陪就陪着吧。”
元姬捂嘴笑了笑,没有开口打扰司马昭处理事情。
司马师刚刚去世……这段时间司马昭顿时忙了很多。
只是也许他并不讨厌这个样子吧。王元姬淡淡地想。虽然会有难过,但是这样的,才是司马昭想要的……不是吗。
他那个才华横溢的兄长啊。
等到两个人相对着躺下后,司马昭让元姬枕在他的心口,半晌,在元姬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司马昭突然开始低声念叨了起来:
“元姬,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兄长真的去了。我在灵堂里站了好久,都不敢确认那里面躺着的人是他。”
“他是天之骄子,他是那个惟几能成天下务的人。就算是我会觉得有些不舒服,都不得不承认,在看见他的纵横驰骋时,在他身边都能够受到感染。”
“本来好不容易决定了……决定不要要求太多……反正一直以来,他都才是被万众瞩目的那个。就算是同时为母亲守孝,孝名远扬的也是他。”
“这样的他,居然……会就这样去世……”
司马昭忽然睁开眼睛,眸中只有元姬一个人的影像:
“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元姬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这是将由你主宰的世道。”
王元姬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意识稍稍有些恍惚。
和司马昭一样的,她将司马攸的手拿起,放在了司马炎手中。
只不过那时的司马炎还不过是世子,现在却已是帝王。两个孩子的眉眼是相似的,却透出了截然不同的光芒。
元姬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她不想介入这场皇室之争,但是面前的两个孩子,她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受到伤害。都是她的儿子,即使有一个,为了别人戴孝哭灵到撕心裂肺。
她的手已经变得消瘦而无力,然而握住的手却蕴含满了年轻的力量。
再后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了……
元姬合上眼,在最后的时刻将所有的担忧尽数抹去。
她只想到了新婚时司马昭为她别上的发簪,只想到刚刚生下司马炎时将那个小孩子抱在手中的温暖,只想到眉眼间像极了她的司马攸在她面前温润如玉。
完美到让人怀疑,却又心甘情愿沉沦。
我帮你看到了,看到我们的孩子登上了千古帝台。
我帮你看到了,看到了万里河山晋旗代魏。
所以现在……让我看看你,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