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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过此事,赵禹终于安闲下来,也有时间去探望常遇春。
常遇春年初被殷野王所伤,便一直留在府中养伤。赵禹率军北伐时,他的伤势严重只能卧榻,经过半年的调养,应该有起色了。
常遇春的府邸在城南,一家三口,加上胡青牛夫妇与张无忌,由赵禹特意着令赐予。
赵禹一身便装,只带了两个随从来到常府。入门后便看见常遇春那虎头虎脑的儿子常茂正扛住一柄大木刀在影壁后劈砍,那虎虎生威的架势,真算得上将门虎子。
赵禹抱臂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
常茂七八岁的年纪,个头却生得足,自小便有胡青牛这医仙用心调理身体,打下一个扎实的基础。足足劈砍了百十刀,才气喘吁吁停下来,以刀拄地,威风凛凛道:“茂太爷大刀一口,劈倒鞑子十万兵!”
耳边听到笑声,常茂小眉毛一挑,转过头才看见抱臂而立的赵禹,当下脸色便羞红起来,神态扭捏道:“赵叔叔什么时候到的我家?”
“茂大将军敌营冲杀的时候到的,你这刀法可真吓破人胆量!”赵禹笑道,他年岁虽长,却还有几分稚气,对常遇春这顽皮儿子向来喜爱得很,闲来也爱逗弄一番。
常茂小脸上红晕越浓,听到赵禹的话,漆黑眸子一转,扑通一声丢下木刀跪在赵禹脚边,大叫道:“常茂谢主隆恩!”
赵禹见他这样子,奇道:“混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常茂仰起小脸,正色道:“叔父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君无戏言,封了我做大将军,我在谢恩呢!”
赵禹闻言后,原本一直低落的心情畅快起来,指着小家伙朗笑道:“你爹爹征战多年,都未捞到个大将军封号,你小子倒会取巧!即是君无戏言,你以后要长进些。若不能杀敌报国勇冠三军。我只封你做娃儿军大将军!”
常茂听到这话,笑脸垮了下来,叹口气道:“还要怎样长进?求叔父让我爹爹出征罢,他在家里没事做。日日操练我。侄儿被摆弄得只剩半条命哩……”
“好泼胆的小子。竟学会背着我去告状了!”常遇春暴喝一声从房里冲出来,走起路虎虎生风,先向赵禹见礼。而后才转头教训儿子,却见那小家伙早拖着刀逃掉了。
赵禹见常遇春气色如常,步履稳健,想是已经痊愈,赵禹欣喜道:“恭喜常大哥总算痊愈了。”
常遇春将赵禹迎进房去,说道:“些许小伤,算得什么,早就可以老虎都能打死一只!总管你不来,这几日我也算计着要去请战!”
“待要问过胡先生真的已经无恙才好!”赵禹又说道:“这一次,五行旗兄弟们代你报了仇,那殷野王伤得比你只重不轻。”
提起此事,常遇春又忿忿不平,闷哼道:“若不是殷野王太阴险,藏在溃兵里突然暴起,也未必就伤到我!两军交战,可不是比得哪个武功更高明。可惜了,白眉鹰王一世英名,却养出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寒暄过片刻,常遇春脸色突然一肃,沉声道:“昨夜刘先生来过我家,要我劝劝主公你看开些。这几天的事情,我虽然瞧不出个大概,也能咂摸出有心人要逼宫的味道。赵兄弟,咱们相识于江湖,我不提那些繁文缛节,你若有命,我即刻便提兵入城,冲杀几个来回,将心怀叵测之辈杀个干干净净!”
提起心烦之事,赵禹的心情又生出几分烦躁。他摆摆手,说道:“事情还远未到那么严重,讲起来,算是我有些急功近利了。滁州农事本就单薄,一旦异变,大好形势将顷刻操于人手。此事早早爆发出来,未尝就是一件坏事。那些士绅肯用心布局将商贾踢出去,说明他们是真的看好滁州前景,要下重注了。经此一乱,滁州该可太平一段岁月。”
他见常遇春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便又仔细讲道:“农本商末,古来有之。我引沈万三等商户入滁州,一来解决滁州财事窘迫的形势,二来也存心想试着打开一个新局面。只是滁州根基终究太薄弱,田无所出,一旦有外力侵扰,民生大计便要动荡。滁州士绅借刘先生和叶知府之口挑明了此事,要远远比他们私下里对抗要好。”
“自古来未有千年的帝王,却有千年的世家。这些士绅,和土地捆在一处,哪个当家作主,也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改朝换代,讲到底不过是瞧瞧哪一家在这些土豪士绅面前装孙子装得更得体。土地是万民大众生计福祉所在,也是套在帝王头上一根绳索。现下我摆明了重商轻农,绳索可就松了,他们肯费心纳于正途,而不是勾结外寇,这说明对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常遇春叹息道:“往常做事,只凭得一腔热血,以为砍掉那些土霸豪强的头颅就可天下太平,哪晓到世事凶险成这模样,许多事终究不是手里钢刀能说了算数。难道咱们就真的没法子没希望了?”
赵禹摇头道:“那却不然,此事让我明白到,要真做成一件困难事,大张旗鼓旗帜鲜明是要不得的。而且现在的时机也还不成熟,归根到底,农本之事一日不改,土豪乡绅便一日除不得。种田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几千年传承下来,一朝一夕哪能改得动?我倒奢望过,若有一日,一亩田可产十石粮,农户家中有米,眼光不再放在土地上,或能有改观。”
“那怎么可能!”常遇春嗟叹道,语调不无沮丧。
赵禹也叹息道:“世间惊采绝艳者不知凡几,若真是好处理的问题,我们今日何用再忧愁。我听说,教中一些头目趁着职务之便,也有一些在城外谋了大片良田。只是现下滁州民众皆乐于去作坊做工,少有人肯耐心做个佃户,大片良田只能荒芜下来。这件事扒开表皮往里看,才真是让人绝望呢。”
“这样瞧来,那些重利的商贾也算个好人了,最起码诚信经商,还未有克扣工户工钱的举动。”常遇春又说道。
赵禹说道:“大凡事情,开始时总是好的。翻遍史书,哪个朝代之初不是君臣同心,励精图治?隋唐科举不以门第取士,诗书传家者,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古语有刑不上大夫,又或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可见人心思变,常怀虎狼,未见得哪个就强于哪个。人至察则无徒,我亲眼见张中道长那无垢世界瓦解,早有打算,只要能让更多人过活下去,是好是坏,都要试一试。”
常遇春拍着脑门说道:“这样一说,我越发糊涂了。果然我只有上阵杀敌的用处,要怎样做,只听总管交代了。烦心事不要讲,总管你何时派我去集庆,这场大功我可不想干坐着错过!”
“这事须得问过胡先生再计较。”赵禹笑道。
常遇春二话不说,拉着赵禹就去见胡青牛,要其力证自己已经痊愈。
胡青牛见到赵禹,当下便起身长揖拜下,感慨道:“本教弟子多年来在江湖上战战兢兢,从未像现在这般扬眉吐气过。”
赵禹与他笑谈了几句,待问过常遇春伤势已无大碍,才准许其押送辎重前往集庆前线。
正说着话,眼圈赤红的张无忌从门外走进来,对赵禹深深抱拳道:“我娘亲临终前,叮嘱我要记得逼死爹娘之人,耐心等着报仇,一个也不放过。我自己没本领,多谢你这次围攻少林替我报了大仇!”
赵禹瞧见他这哀伤样子,心中颇觉同情,说道:“你这仁懦性子,终究硬不起心肠来。若真要矢志报仇,须得自己亲自动手才来得爽快,能把人敲打得痛楚起来。”
眼见到天色已晚,赵禹也不再久留,便起身告辞离开。
与以前相比,经过几日暗流涌动的冲击,滁州街市显得萧条了几分。赵禹随意走访了几家粮店之类,问了问物价并储货的情况,形势还不算太恶劣。可见经过这一番打击后,那些江南商户们对滁州的希望还未完全断绝。
出了粮店,赵禹便打算寻个时间与这些商户碰碰头,开诚布公谈一谈。滁州当下的繁荣,离不开他们的鼎力相助,而且将商户就此一举开出局外,也不符合赵禹的计划。
路过一家客栈时,赵禹忽听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店家,可曾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投栈?”丁敏君手里提着剑,正与两位同门询问客店的掌柜,并未发现站在街口的赵禹。
瞧见峨嵋派门人出现在滁州城中,赵禹心中生起几丝疑惑。经过少林一役,赵禹虽挑拨得华山崆峒两派生出误会,但五行旗与整个正道武林的关系还是变得异常紧张。在此风口浪尖的时候,峨嵋派的人怎么会来到滁州?
略一沉吟,赵禹转头吩咐两名随从传令城防抓紧对进出城江湖人士的甄别,而后自己则悄悄隐在这一行峨嵋派门人身后,瞧瞧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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