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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说成老眼昏花的郑恒此时正坐在炕上,与儿子郑旭商议事情。
郑旭是郑恒的长子,举人出身,善书画,曾官至五品。因有几分读书人的意气与上司相处不好,一怒之下遂辞了官,在府里养养花,喂喂鸟,钓钓鱼,兴趣来了,喝点小酒,画上几笔,换点银子零花零花,也不大管府里的事,端的是逍遥自在。
但凡生性桀骜,又能舍得功名利禄,不愿屈居人下的人,多半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郑旭一听老父亲把事情细细碎碎的说了个大概,当即便道:“父亲,当初恒儿娶妻时我就与你说过,蒋家老太太宠妾灭妻,教养出来的姑娘即便言行上没有差错,品行好的也有限。如今看来,竟被我说中了。现在休又休不得,处置又处置不得,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郑恒怒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且把眼前的关过了再说!”
郑旭忙道:“父亲,蒋家这一本糊涂烂帐倒也罢了,咱们可以置之不理,只是恒儿媳妇的所作所为,咱们可不能姑息养奸啊,就贪墨银子一事,郑家就容不下。”
“以你之见,该如何?”
郑旭皱了皱眉头道:“父亲,这事极为简单,撇去朝堂上的错综复杂不淡,撇去恒儿媳妇在蒋家的事情不谈,就以她在郑府的所作所为,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以后就是有了什么,咱们也能说得清。”
郑恒捋须思道:“萧府那头……”
郑旭凑近了低声道:“明日把恒儿媳妇有孕的消息放出去,萧府那边必然能明白咱们的为难。等孩子落了地,朝堂上的事情也该有几分眉目了,父亲到时候想如何处置,还不都由着你!”
郑恒良久才道:“即日起,把六少奶奶送到庄子上待产!你让张氏得空了去趟蒋家,听说老太太要往南去,做小辈的送送也是应当。顺便在顾氏跟前说说她做婆婆的难处。萧家那头……”
郑旭立马接话道:“父亲还是派人送些礼品才好,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萧家大爷成不成还是两说的事!”
郑恒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色,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罢了,我就等她七个月吧。”
………
蒋欣珊面色惨白的半倚半躺在床头,手覆在小腹上,望着顶上的薄涓纱帐出出神。
她有了,这个时候居然有了!
老天果然是眷顾她的,蒋欣珊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
只要保住肚子里这个孩子,郑家就不敢拿她怎么样,她还有翻身的机会,还能再东山再起。
蒋欣珊掀起被子,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女子丰满挺拔的身子和娇美的脸庞,映在眼前。
青葱般的手指抚上脸庞,蒋欣珊无声的笑了。
……
话说蒋欣瑶与杜天翔刚把正事商议完。
杜天翔便急不可待的道:“表嫂,妓院的事,到底怎么说啊?好歹吱一声啊,我这两日心里火急火燎的,连觉都睡不安稳!”
蒋欣瑶故意苦着一张脸,踌躇半天也没吱声。
杜天翔有些急了,忙道:“表嫂,你到是说句话啊,你要是愿意出手,什么都好说。”
蒋欣瑶见火候差不多了,朝淡月使了个眼角。
淡月从书桌上一叠纸里抽出两张,送到表少爷跟前,绷着脸道:“表少爷,大奶奶为了你的事,可是熬了两个晚上,瞧瞧,眼睛都熬红了!”
说罢,淡月又从怀里掏四万两银票,放到桌上,嘴撅了一下,道:“银子都在这里,表少爷的一份,大奶奶都帮你出了!”
杜天翔听得喜上眉梢,当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走到欣瑶跟前,朝她深深作了一揖,陪笑道:“多谢表嫂,日后有用得着表弟我的,尽管开口,表弟愿为表嫂效犬马之力。”
蒋欣瑶仪态万千的端起茶盏,用茶碗拨了拨茶叶子,润了润嗓子,正色道:“丑话说在前头,你的那股我也不要你出银子,只要你不把我与小叔叔卖了就行,祖父跟前,姨母跟前打死都不能说!”
杜天翔把头点得跟什么似的,胸脯拍得呯呯直响,忙不迭道:“不说,一定不说,肯定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还有,怎么开妓院,我说了算,你只需照着我的话去做就行。以后,每个月的帐本直接送到淡月手里。这两页纸你回去好好研究,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来问我。”
杜天翔有些底气不足的道:“表嫂,能赚银子吗?别都陪光了!”
蒋欣瑶明目张胆的朝他翻了个白眼冷哼道:“表弟,能说点好听的吗?开,也是你哭着闹着求着要开,你放心,如果照着我的话去做,表嫂我让你日进斗金。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更赚钱的专卖了,更何况,赔的是我的银子!”
杜天翔一听这话,挺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立马说了一堆奉承的话,直把蒋欣瑶说烦了,才把东西理了理,往怀里一塞,也不等宵夜了,抬腿走人!
……
六少奶奶怀了身子,被送到庄子上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到郑府各房各院里,很快就传到各个府中。
尚在婆婆跟前侍疾的张馨玉听说此事,酸酸的叹了句:“到底是个无用的!”便把此事置之脑后。
而与郑家交好的冯家少奶奶蒋欣琼一听这消息,立马收拾收拾与婆婆告了假,坐着马车就回了蒋府。
自打百日宴后,蒋欣琼忙着在公婆跟前尽孝,又得教养两个孩子,已有些日子没有回娘家了,听大太太陈氏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蒋欣琼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连连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道:“我的个娘啊,三妹妹居然是这样的人啊,原指望被老太太偏疼些,性子有些乖张,脾性大些,不曾想却是这样的心狠手辣,连手足都不顾了。母亲也是,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老太太跟前连个面也没露,岂不是没了规矩!”
陈氏挽着蓝花指在女儿头上轻轻一点,白了她一眼,嗔骂道:“儿子,孙子一大堆,要你一个出嫁的姑娘尽哪门子孝道?安安稳稳在府里呆着吧,也没几天可在你公婆跟前尽孝了。”
陈氏因着分家,大房分到了大头,这两日心情愉悦,气色红润,看上去竟比着从前年轻了几岁。
蒋欣琼见其脸上得意之色尽现,忍不住出声规劝道:“母亲,二叔,二婶那边你也收敛着些,二叔到底还做着官呢,以后照拂大房的地方多了去了,万万不可因为得了些银钱就忘了形。”
陈氏却似恍若未闻道:“我就说老太太到底还是懂规矩的,知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这回咱们大房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蒋欣琼听这话血气直往上涌,收了笑,怒道:“母亲,这样的话,以后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当心祸从口出。”
陈氏鼻子里哼出一团冷气后收了得意之色,方道:“行了,行了,就你这个丫头会做人,你母亲难道会傻的,也就在自个亲女儿面前说几句,平日里,收敛着呢。”
蒋欣琼暗道就你这个样子还叫收敛,都在脸上摆着呢,就差没四处嚷嚷了,让吃了大亏的二房众人看见,心里怎么想?
蒋欣瑶缓了缓心神,语重心长道:“母亲,听女儿一句,咱们大房与二房素来亲厚,往日里在一处过的时候,也没什么口角。二房得了那么一点东西,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父亲,大哥在南边做买卖,多的时候得倚仗二叔,更何况二弟弟分府别住,二叔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母亲收敛着些,对两房人都有好处。”
陈氏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是,从来都听儿子,女儿的话,当下翻了翻眼皮,敛了几分神色,陪着女儿去了归云堂。
归云堂里,顾氏正侍候着刚行完针的老太太用药。
这对婆媳俩,一个是念着顾氏亲自求了萧太医给老太太治病,脸上不那么难看了;
一个是念着老太太很快就要去南边跟大房过日子,用心侍候。两厢这么一凑,倒比着平常更和谐些,且这两人像是约好了似的从来不提四小姐的事情。
蒋欣琼只是在老太太跟前略坐了坐,很快就退了出去。
老太太的病比着前几日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动弹,有了很大的进展,只是与往日里利索的样子大相径庭,人也老得厉害。
蒋欣琼何时见过这样的老太太,还没张口,便红着眼眶,思来想去终是没有把蒋欣珊禁足一事说出口,只暗中把顾氏拉到外头耳语了几句。
顾氏这两日一边忙着庶子出府一事,一边忙着在老太太跟前侍疾,还得顾着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忙得脚不离地,眼下的青色清淅可见。
她早就听说了些事,只不过老太太不说,蒋宏生不说,她也就乐得装聋作哑,只淡淡的道了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老太太都发了话了,大小姐且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