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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这件事,王振也渐渐的发现外面的那些文官并非那么可怕,也并非那么团结,只要拿捏得好给出适当的权势,看似铁板一块的文官集团其实是外强中干罢了。就在今日早朝刚下,来府上套近乎,送礼物的,表忠心的官儿可不在少数,从七品到三品大有人在,这些不要脸的官儿似乎忘记了就在方才他们还在声色俱厉的大骂自己,那样子恨不得吃了自己才好,这才一早上的功夫,不过是权势上一贬一升而已,这帮读了半辈子圣人之言的读书人竟会如此不顾礼义廉耻来巴结自己,可见这权势二字比起什么圣人的道理,自家的脸面,文人的风骨要高明了许多,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昨日从某书上看到了一句话,富不敌权焉,穷以权贵焉;无欲不得,无心难获,无术弗成;携为上,功次之;揣为上,事次之;权乃人授,授为大焉;争权;权乃利也,不争弗占;权乃主也,不取弗安;权乃恃也,不依弗久;愚不与智争也,弱不与强斗也,长不与少绝也;明争为下,暗争为上;进球为下,退求为上;用权;权惟用,不为大也;权为实,不为名也。权为恒,不为时也。君子谋公,小人谋私,威源于明也,信源于诚也,功源于和也。这话儿并不是什么难懂的话儿,他初读觉得新鲜,可细细品味一番后就豁然开朗了,天下的事情但凡涉到了一个“权“字,从来都不是平静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说到底还是一个权字,今日早朝刚过,权势上自己升而杨士奇贬,容不得外面那些文官顾忌脸面便来府上谋求关系了,从内心上来看,他们并非真心依附于我,而是依附的是自己手中的权势罢了,一旦他日自己没了这些权势,这帮读书人只怕跑得更快,骂得更凶,做得更绝了。想明白了这一点,王振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为了今日他谋划了将近二十年,隐忍了二十年,甚至为了这一切,他自绝了祖宗,自绝了家人入了皇宫从一个小太监做起,一步一步爬山了权利的巅峰,与权利而言,他太明白这两个字的重要,今日杨士奇的下场让他更明白,丢了什么也不能丢权势,在这片皇宫大内,没有什么比权势更能让人感到安全的。
比起王公公的自鸣得意,杨大人心情或多或少有些惆怅,杨士奇临走时的背影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按照他的本意是想要去一趟兵部,眼下的局面与朝廷而言震动太大,内阁单靠一个杨溥是如能如何撑不起首辅的重任,况且杨士奇临走时的交代,让他或多或少有些触动,大明的江山经过宣德十年群臣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可谓是来之不易,这里面固然有宣宗皇帝的励精图治,何尝没有他与杨士奇等人的一干努力,舌战群儒开海禁、下西洋、罢免朝贡、兴盛市舶司,整顿江南、设置商业税,一国两制定安南、互市定瓦刺,哪一件大事不是他亲力亲为,以性命换来的,好不容易让这片喜爱的江山一日一日拜托了积贫积弱的困境,走上了一片欣欣向荣的局面,那能这么轻易的让一个太监给毁掉了,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他很明白,在历史洪流中,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他足以改变的一切,这个最有风骨,最有鲜活力、最值得赞扬的大明王朝是最值得他去做些什么,纵然不能改变历史的走向,哪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辉煌长久一些也好,也不枉这十余年来大明上下群臣一心携手打造了这片繁华的世界,倘若这一切就此毁在一个太监的手里,不甘的怕不只是他了,落寞而去的杨士奇、死去的宣宗皇帝,还有那些奋战沙场的将士,满心欢喜的百姓,一日好过一日的商贾,哪一个又甘心呢?为了这份不甘,他也得做点什么,可在这个一切看权势的大明朝,想要做事就得有权,而内阁大学士毫无疑问
是最佳的选择,唯有位极人臣才有改变这一切的可能。思索到了这里,杨峥才抬头看了看天空,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竟一下子黑了下来,偶尔冷风吹来,竟让人感到丝丝的寒意,让人忍不住缩了缩了脖子,四周的百姓似也怕了这股寒风,早上还热闹非但的京城,竟在这会儿变得冷清了下来,街道也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车夫本就对街道太过拥挤感到不满,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了街道宽敞,好不欢喜,嘱托了一句杨峥放下了帘布,便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吆喝了一声,从空中重重落了下来,听得啪啪啪几声巨响,马鞭重重落在了两匹骏马的屁股上,骏马吃疼嘶鸣了两声,迈开了蹄子一路飞奔而去,带起的尘土足足有半丈高,引得路旁小商小贩没少指着马车操着京片子稀里哗啦的一阵臭骂。
回到棋盘胡同已是黄昏了,来不及喝口茶汤,门前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徐朗与多日不见的高航一左一右拨开珠帘走了进来,见了他先是拱手做了一缉,跟着徐朗松了一口气,玩笑的道:“我还以为大人这一送便一去不复返呢?”
杨峥苦笑了声道:”我又不是黄鹤,还能一去不复返,我只是去送人,再不济也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已,再说了,我就是想走,杨大人也会让啊,你当他这一番折腾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我,三杨共事多年,为何独自留下杨溥,当真是天下没人了么,我与杨大哥从洪熙元年相交与西湖湖畔算是今日也有十三年了,若还不能看懂他的心思,那也未免太对不起杨大哥了。”
“大人能说出这一番话,在下便放心了。”徐朗吸了一口气道:“不怕大人笑话,方才我与高千户谈天,我说大人此去无非是两个结果,一是看淡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从此心灰意冷就此离去,做一个寄情山水的文人墨客,二是,大人从此知晓自己肩上的重担,不忍舍弃先帝的恩情,学那勾践卧薪尝胆重振朝廷了,如今看来大人是选择了后者,如此可谓是大明之幸,天下黎民之幸了。”
杨峥伸手从桌上拿起了一杯凉茶,一股脑的喝了干净,才冲着徐朗翻了个白眼,道:“我是如此不堪一击么?”
徐朗哈哈大笑,道:“我等便是知道大人心坚如铁才在这儿等候,否则也用不着来了。”
杨峥瞪了他一眼道:“怎么着,我若是真有归隐之意,你今日就不来了?你我相知多年,不会这点交情都没有吧?”
徐朗叹了声,道:“不瞒大人,若非你我相交多年,我是真想走了。”
杨峥见徐朗语气萧索,知他说的是真话,微微感到有些惊讶,道:“这是为何?”
徐朗道:“没什么为什么,天下事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这是感觉累了,再者,朝廷的局面你也看见了,倘若大人都心意阑珊,我等留着还有何用,眼看着王振为所欲为,大明一日不如一日,还不如躲进深山老林来个眼不见为净为好。”
杨峥心头涌出讥讽感动,徐朗的这一番话儿虽说得不好听,可也是大实话,谁又能忍心让如此大好的局面任由一个太监为所欲为呢,那还不如杀了自己算了,可自己又下不去这个手,躲进深山老林无疑是最佳的选择,既看不到也听不到,来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看着徐朗热切的眼神,杨峥心头涌出几分愧疚来,自从瓦刺回来,徐朗一直劝他积极进取,只是他顾忌太多才一直没答应,加上自己是否有这个扭转乾坤的本事他还心存疑惑,所以这三年来,他名义上挂着兵部尚书的头衔,除了偶尔过问一下边防防御外,就是兵工厂的那些火器改进的事儿外,三年来几乎不过问朝政,可以说他是大明三年来最低调,也是最清闲的兵部尚书了,换做一般的幕僚,主公如此不求上进,早就开溜了,可徐朗一直没走,非但没走还帮着处处留意朝廷大局,可以说这三年来,他还能算是个人物,除了杨士奇处处栽培外,剩下的就是徐朗在帮衬着维持了,如今看着眼前的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心头的愧疚自是不言而喻了,感慨的道:“三年来让军师失望了?”
徐朗摇了摇头道:“我知晓大人是个有担当的人,绝不会轻易的就丢下身上的担子,卑职深信大人有朝一日绝会走上朝堂,为先帝,为天下苍生担负起肩膀上的担子的,所以卑职并没有感到失望。”
杨峥感慨了一声,道:“不瞒军师,我也是在看到杨大哥临走时的背影才下定了决心的,我辈做官,做的不就是先帝的恩情,黎明百姓的安康么,老天爷既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该有所作为才是,而不是任由一帮太监毁坏了这一切,论治国我自是及不上三杨,可延续三杨打造的盛世局面,我自问还能尽绵薄之力的,所以我决定将这副担子给挑了。”说到这儿,又轻轻叹了声,道:“往日总想着等朝廷安稳了好抽身而去,还诸位一个自由之身,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天下的事儿说到底还是一个民字,这事儿说大大破了天,说不大到也不大,无非是让耕者有其田,朝廷有其税罢了,可就这样一件事,我也未必做得好,所能依的唯有军师了,说起来累及军师不得自由杨某愧对军师了。”
徐朗道:“大人说哪里话,这些年若非有大人,卑职的这一身才学未必用得上,学有所用才是我辈读书人最向往的生活,卑职跟着大人这些年来才真正明白自己这一身所学也是有用的,所以大人快别说什么愧疚了。”
杨峥也不含糊,嗯了声道:“军师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日后还请军师多多操劳才是。”
徐朗道:“这是自然,我今年才刚过四十岁,总不能这么早就混吃等死吧,有事做总好无所事事的好。”
两人就这么彼此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徐朗见杨峥主意已定,心安了不少,但为人谋划的性子又让他迫不及待的操心起来,拉着杨峥的衣袖问道:“自今日的早朝一过,王振可谓是风头正紧,谁也没想到堂堂大明首辅竟被一个太监给拉下了水,这种反差让人感到意外不说,更让人感到可恨的是外面的那些官儿竟不顾杨大人尚未走出京城便巴结王振去了,读书人的那点骨气全被这帮人给丢了。”
对此杨峥并不感到意外,朝堂之争从来都是如此,权力的得到与失去总有人会去依附,倘若今日败的是王振,局面同样如此,那帮太监或者说已经暗暗投靠王振的官儿也必然会不顾礼义廉耻来投奔杨士奇了,对于徐朗的气恼杨峥只是苦笑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徐朗将杨峥没啃声,继续说下去道:“如今王振威望滔天,紫禁城内外无不说着他的传奇,外面无辜的百姓就差没把他当做神明,单说这一点到也罢了,更让人担心的是此人手中握有秉笔之职、东厂之便,加上孙太后与小皇帝的信任,权势一日大过一日,用不了多久王振的手怕是要伸到外廷了,大人担负重任,首当其冲便要面对权势滔天的王振,卑职斗胆问一句,大人可做好了准备?”
杨峥道:“准备哪儿有什么准备,谁能想到走的是杨大哥?”
徐朗楞了一下,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杨峥,道:”这么说来,大人是毫无准备了?”
杨峥苦笑了声,道:“准确的来说是这样的,但凡事大可往好的方面看,说句不要脸的话,没有准备就是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