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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道:“怎不让见。可大姑和你忤逆,气得爷爷当堂骂你畜生,还晕倒了。你既来了,就有话要对爷爷分辨,难道不该先跪下认错?还是你根本就是骗爷爷,糊弄他老人家?”
姚金贵怒道:“分明是你气得外公晕倒。”
他才不会傻到认错呢。
黄元二话不说,转身就进去了。
稍后亲自背了黄老爹出来。
黄老爹也不听黄招弟和姚金贵的哭诉安慰,也不看他们带来的东西,只喝道:“跪下!”
姚金贵急忙道:“外公……”
黄老爹提高声音道:“跪下!死丫头敢不跪下?”
黄招弟见爹发怒,膝盖一软,当街就跪下了。
黄老爹就把目光转向姚金贵,“小畜生还不跪?”
这一会儿的工夫,福祥客栈门口早又围了许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姚金贵也只好对外公跪下了。不然,这等于当众承认自己之前所为都是骗老人家的了。
黄老爹见了这才满意,又命黄元背自己进去。
回去后,黄元将爷爷放在床上,郑重对他道:“孙儿知道爷爷想问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小姨父和小宝哥哥都说了。爷爷是长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会怪爷爷的。至于这案子,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是官司输了,我会替爹担下罪名,我一人去流放。黄家就当没认回我这个孙子,还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一面低声对杜鹃道:“好好伺候爷爷,我去整理整理。”
说完不待她回答,就出了房门。
杜鹃叹了口气,上前要扶老爷子躺下。
黄老爹一把拉住她的手,盯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嫁金贵?他都当了官儿了,你嫁他有什么不好?你嫁了他,他就不会怪元儿和你爹了……”
杜鹃心中一堵:是啊,一切都是她的错!
是她连累了黄家!
可是。她的性子,是绝不会这么想的。
她才不会将恶人的错揽在自己身上呢。
真要那么算,她难道也要怪黄家养了黄招弟这个闺女,教出姚金贵这样的外孙。害得她倒霉?
她也没有跟小时候那样反应激烈,而是用跟黄元一样淡淡的口气对他道:“不怕爷爷生气,姚金贵身为读书人,那年却跑到我们姐妹的床上睡,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果然,他当了官更不是东西:明明已经定了亲,还要强占表妹为妾,还为了这事将大舅舅和表弟告上公堂。爷爷若是觉得他对,觉得他好,我也不怪。等再上公堂,爷爷就按自己想的说吧。我还是那句话:爷爷就当没养我这个孙女,就当我两岁那年已经死了,再不然就五岁那年死了吧。”
若无其事地说完,扶着老人轻轻躺下。放下帐子出去了。
蚊帐内,黄老爹愤怒地想,这到底怎么了,一个个都逼他,一个说就当没认回这个孙子,一个说就当没养这个孙女……
金贵真的不好?
不好能考中进士、做官?
他做错了吗?
杜鹃出了黄老爹的客房,碰见黄鹂。便吩咐她留在这里看着爷爷,留心他要叫人吃喝什么的,然后她便往黄元屋里来了。
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
“……要是咱们答应了这亲事,是不是就没事了?”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娘……娘也是没法子。要是你跟你爹都被流放了。我可怎么办?娘没了你可活不成了。”
“以前娘没有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娘说这话,叫杜鹃听了多伤心!”
“娘没有办法呀!为了她这亲事,闹了一场又一场。先前还只是在村里闹,娘能护着就护着;如今闹到衙门里去了。娘就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想护也护不住。要是你跟你爹都流放了,咱家可就垮了!”
冯氏说着失声痛哭。
杜鹃听得呆了。
她心中先有一刹那的悲凉,接着就自嘲地笑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冯氏待她够好的了。正如她自己说的,但凡她能护得住,她也不会不护她;让她为了一个捡来的闺女赔上丈夫和儿子,这要求太苛刻了。
在这个时空,别说是捡来的,就是亲生女儿也比不上儿子,万万没有因为女儿连累儿子的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拿定主意,做万一打算。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右手,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靠近,高大的温暖。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林春来了。
林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杜鹃微微点头,却侧耳听着房内的声音,她很想知道黄元怎么说。
房内,黄元强忍着异样的感觉,一面安慰冯氏,一面盯着她问道:“娘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只有不是亲生的,才会舍得吧?
就像杨家对他一样。
冯氏惊慌道:“没有!娘就是着急。娘能不着急么!”
黄元越发怀疑,却不知如何问起,毕竟太无头绪了。
最后,他只好道:“娘说这话也没用,就算咱们答应亲事,姚金贵也不会放过我和爹的——他怕我将来报复他。娘,你可别像爷爷一样糊涂。我跟你说,姚金贵就是条狼。他要是个好的,当年被姐姐一顿骂中了进士,能定了亲还干出这骗婚的事吗?能因为咱们不答应亲事就跑去衙门告爹吗?那就是个小人!娘放心,儿子不会饶他的!”
冯氏听见这样,也绝望了,遂发狠道:“你跟你爹真要被流放了,老娘下半辈子就跟他耗,叫他过不安生!”
黄元笑道:“不用娘操心,这不是还有儿子呢嘛!娘以为他稳赢了?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冯氏见儿子不大,却这样沉稳坚定,心里踏实了许多。
娘俩又说了几句话。冯氏就出来了。
“杜鹃!”她一出来就看见杜鹃和林春站在外面,惊得倒退一步,差点被门槛绊倒,“杜鹃。娘……娘不是故意说的。娘就是……”
杜鹃笑道:“娘别这样说。这些年我给黄家添了不少麻烦,娘一直待我好,我都记得。这次也是闹得太大了些,别说娘了,我心里也不安呢。”
冯氏听了她的话,惊疑不定:怎么听她这口气,像是知道自己不是黄家人一样?
黄元听见杜鹃的声音,急步走出来道:“娘这是急昏了头。我劝过她了。来,你们进来听我说。”
将杜鹃和林春让进了屋子。
冯氏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难过。
她从来待杜鹃就像亲生的一样。今日听说公堂上的事,恐惧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才过来问黄元。谁知就被杜鹃听见了。她往后会不会不亲近她了?
七上八下地想着,一时由杜鹃身上又想到这场官司,便再没心情担心杜鹃了。只顾愁男人和儿子去了。
再说这边,黄元见杜鹃和林春手拉手,直到进屋坐下才松开,不禁蹙眉。尤其是二人毫无所觉,仿佛再自然不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杜鹃问起案子,他便道:“我派人去给杨家四堂姐送了信。就是跟姚金贵定亲的那个。我在信中告诉她,说若是这官司输了,退不了亲,我一定帮你争取正妻的位置。我一个秀才,将来也会科举入官,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姐姐给人做小妾的。况且姚金贵还是我们的表兄。除非姚金贵解除这婚约,那我黄家求之不得。”
杜鹃听得瞪大眼睛,听见林春笑,才跟着笑起来。
“你觉得你堂姐会闹吗?”
“不用她闹,杨家二叔二婶自然会闹!”
“你真是想绝了。还有呢?”
“还有……山阳县主簿那里……”
黄元将自己的安排都告诉了她和林春。包括让林春去找赵御史。虽不知结果如何,但他故作成竹在胸,仿佛姚金贵已经输定了官司,就为了让杜鹃放心。
杜鹃果然信了,心头阴霾一扫而光,笑吟吟地看着黄元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转向林春,“可学着点?”
明贬实褒,口气分外自豪。
林春深深地看向黄元,点头道:“受教了。”
黄元笑道:“受教什么?你们不了解内情,才想不到这些;我对杨家、陈家、山阳县和府城的情形都了解,做出应对不足为奇。”
杜鹃挥手道:“不!就应该多方面去想。上次为你辩护我们还忙了几天几夜呢。这次只想着怎么跟姚金贵在公堂上对质,就没想到旁敲侧击、围魏救赵、声东击西、逐个击破,思考的范围太狭隘了。主要是他才当官几个月,我总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听你这么一说,像他这样人,总会有破绽留下,是我和林春经验不足。”
她一边说,林春一边点头。
等她说完了,林春就向黄元问道:“你那个原来的表妹,不能从她身上想想法子?她不是来找你闹吗,你就去跟她说,这都是她娘和那个杨大爷干的好事,巧妙地用美男计,挑起她的怒火……”
话未说完,杜鹃便拍手叫好。
黄元便剧烈咳嗽起来。
正在这时,林大猛在外叫林春,他忙起身出去了。
这里,黄元又和杜鹃说了一阵,然后沉默下来。
仿佛认真思索什么事,想定后郑重对杜鹃道:“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嫁林春,两家长辈当年定下的口头婚约也是不算数的,是不是?”
杜鹃点头道:“怎么了?”
黄元正色道:“怎么了,那你刚才还跟他牵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杜鹃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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