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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松给出的回答并没有让程溯感到伤心或失望。

程溯有着温柔且强大的内心，他不怕面对和承担于小松的创伤，只怕那个人和那些事永远滞留在于小松心里，成为他要背负一生的难言之隐。真正让程溯感到难过的是于小松刻意的回避和遮挡，而当于小松在游轮上对他敞开心扉时，他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如释重负，欣喜若狂。尽管于小松的眼里还有泪水，但程溯十分确信，自己已经稳稳地赢回了他的心。

真正的痛苦是苍白无力的，是无法启齿的，只要能说出口，那便是有了解决的办法，有了忘却的意愿，也有了释怀的出路。

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想成为于小松唯一的出路。

程溯很珍视这场重逢，这些天他所作的一切在旁人看来都是给予，可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收获远超于付出——重燃的爱火和被遗忘的初心只有在经历过错失的人眼里才显得弥足珍贵，程溯相信于小松也同样珍惜。

他们踩着圆形的轨道再次回到对方面前，程溯因此而坚信，无论这个圈有多大要走多久，哪怕重复千百遍，相遇已是命中注定。

程溯不是一个流于表面的人，他懂于小松的坚持也理解他的失意，但很多话他说不出口就只会用行动代替。

擦肩而过的路人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眼神，程溯把伞放在于小松手里，只轻抚了一下他的脸庞便收回手对他说：“以后别再忘记带伞，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跑远，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下次我会记得带你想吃的泡面和辣椒酱来，还有什么想吃的回头视频的时候再告诉我。”

说完程溯就从伞下退了出去。

如何处理对方崩溃失控的情绪是每一对情侣都会遇到的难题，有的会选择一起崩溃，有的会选择沉默逃避，总有一方说什么都抓不到重点，做什么都令人反感，能做到像程溯这样用平常心去面对，用三言两语就能抚平的人少之又少。

是的，其实程溯是在对他说，你不想走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因此离你而去，我们还要谈恋爱，还要再见面，你尽管放肆地发泄情绪，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于小松忽然就没了骨气。

焦躁和烦闷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内疚和不忍。程溯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他们本该拥有一个更完美更浪漫的结局。想到这于小松撑着伞紧跟上去，有些慌张地问道：“程溯，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程溯笑了笑轻声安抚道：“你心情不好，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这么晚了，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我哪也不去了…”于小松叹了口气说：“我刚才真的太生气了，脑筋转不过弯来…唉…你别理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干嘛…”

程溯把伞从于小松手里拿了回来，很诚恳地建议道：“那我们一起散散步？你可以跟我说说工作的事，也许我们能一起想出什么办法来解决问题。”

看到于小松点头，程溯笑着对他说：“走吧。”

积水的地面反射着朦胧的灯光，映照出漫步而过的身影。转过街角的橱窗前时，程溯拉住了于小松，蹲下来把伞放在一边，替他挽好打湿的裤脚，然后站起身看着他说：“听起来这家公司很不尊重设计师，并且有种族歧视的行为。”

于小松轻叹一声。

“为什么还要继续为他们服务下去呢？”程溯轻声问道。

“我很崇拜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当年在学校的招聘会上我只向他们投了简历，录用的几个实习生里也只有我留下来了。其实大部分同事都还不错，但部门总监好像总是对我有意见。”

“我大概明白了，“程溯说，“优越感太强的白人总监无法接受比自己更有才华的亚裔设计师，说他嫉妒你还是太片面，他是在借着种族优势遮掩你比他更有能力的事实。”

于小松知道程溯说的没错，可他一时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项目已经完成了吗？”程溯又问。

“没有，今天发过去的是初稿，如果大致方向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是反复的沟通和修改，一直改到客户对整体方案满意为止。”

程溯思考了片刻对于小松说：“你的尊严和作品一样无价，如果可以，一定要为自己争取。之后的修改，你可以试着利用别人没有的条件去表现自己的设计，做出你独一无二的风格，这样一来，一定会有他无法解释的地方。”

“别人没有的条件？”于小松一愣。

“是的，你有而别人没有的，”程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想到的。”

于小松一时想不到程溯所说的是指什么，但听完立刻感到安心不少。想到程溯明早还要赶飞机，他把烦心事暂时搁置一边，会心一笑道：“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一定能处理好。”

橱窗里的灯光熄灭了，于小松把手伸进程溯的大衣口袋，撑开他的掌心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雨天将离别的气氛渲染地格外伤感，于小松开口道别了无数次，程溯还是忍不住回身吻他，回头看他，直到时间不允许他再多做片刻的停留。

程溯走后，于小松趴在窗前看那束仍在盛开的伯利恒之星，过了很久才整理好心情出门去工作。如他所料，客户对设计初稿十分满意，很快便安排了接下来的修改会议。面对总监的时候于小松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常，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工作安排，然后回到桌前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回忆思考着程溯对他说的话，终于在下班前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走出公司的时候于小松下意识地望向街边的长椅，却只看到那里坐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

没有了程溯的陪伴，地铁似乎比往常还要拥挤，于小松突然不敢相信自己曾这样孤单地度过了两年时间，他慌忙掏出手机点开APP，却看到程溯的那趟航班显示“暂无信息可查询。”

冰箱里还有不少程溯准备的食物，到家后于小松快速用一块三明治对付了晚餐，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查看。

这个点程溯早就应该落地了。

收件箱里没有新的消息，wifi功能正常，手机也没有欠费，于小松检查了好几遍，在确定程溯没有联系过自己后，他主动打了过去，听到的却一直是“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

于小松突然心慌起来，他焦虑不安地在客厅走来走去，每隔几秒就再次打开手机刷新页面，一直等到凌晨，依然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深夜里，只剩一人的房间静地能听见伯利恒之星花瓣掉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