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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盖地的巨大古树,上抚青天,下笼大地。
延绵数百里的繁盛都市,中心竟是一棵仿佛贯穿天地的古木。与其说都广是城市,不如说这是一片繁茂热闹的森林。
四方志写道:都广之野,天地之中;鸾鸟自歌,凤鸟自舞。都广是禽族的地域,更是数万妖修居住之地。
凤族作为百禽之长,治理都广数千年。现任凤主百年前已倦怠世事,除祭祀大典等要事,鲜少出面。
凤主胞弟,凤族亲王实为掌权者。
凤凰身为上古异兽,子嗣单薄,亲王百年来只得了一个子嗣。这只凤凰天生纯阳之体,本是超绝的修炼资质,奈何被父王母后捧在手心,养成个懒散怠惰的性子。
妖修虽以实力至上,不论出身,但世道残酷,任那些低阶妖物,如蝴蝶野兔之流,再勤于修炼、不言懈怠,也比不过凤鸾大妖。
纵使凤族亲王的独苗是个浪荡子,不思进取,贪恋俗世繁华,他这一生也能顺遂无忧,不像低阶小妖,终日惶惶不安,指不定哪日成了他人的进阶补药。
“怎不进去伺候世子?”清冷的声音出自一女子之口,女子身披华氅,凤眼微挑,眉宇间凝着贵气,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行婢子。
女子问话后,十数个容姿秀美的婢女纷纷跪地。
为首那女孩低眉回道,“世子不想奴婢们在旁伺候。”回话的婢女气质脱俗,不说身份,旁人指不定误认她为高门贵女。
“你们可有问清原因?”女人继续问。
“世子游历归来后,经常神情恍惚,不知何事挂念于心,奴婢们问过,但世子并未告知,”女孩回道。
女子轻笑一声,冰冷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些许温和,“这蠢小子竟也有心事?”
婢女推开门,女子进了屋。装潢华贵的屋子犹如一处藏宝阁,各地的珍贵之物暴露在天光下,盛水的壶子出自巧匠之手,原是修士梦寐以求的汇聚灵气的法宝,却因造型别致,被屋子的主人用来盛放茶水。
“锦儿,”女子唤道。她看着纱帘另一边朦胧的影子,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怪异。秀美的长眉挑起,女人直接掀开纱帘入了内屋。
“锦儿!”女人扬声喊道。
身后尾随的婢女神色一滞,连忙跟着主子进去。
盘腿坐在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额头渗着冷汗,浸湿的乌黑额发贴着皮肤。听到母亲急促的呼唤,他睁开眼睛。
“母亲,我没事,”炽锦露出一抹笑,说道。
女人脸色阴沉,伸出手背探测炽锦额头的温度。炽锦向后一退,可微凉的手已经触碰到他的额头,“怎么发烧了还不告诉下人?母亲以为你出去游历,应该懂事了不少,谁知还是不懂照顾好自己!”
站着的侍女咬着另一位侍女的耳边,让她去传大夫。
“乐音,去领罚,”女人冷淡地说。
身后一女孩跪拜在地,一边行着大礼,一边顺从道,“乐音领命。”
“母亲,是我让她们在屋外候着,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神色冷淡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孩,说:“还不下去?”
炽锦欲言又止,眼见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无端受罚。
“炽儿,你快躺下,”女人扶着炽锦睡下,将锦被盖在他身上,便坐在床边,面色柔和地看着炽锦,“我儿,出去一趟,莫不是看上哪家姑娘,初开了情窦?”
炽锦一听,躺着也几乎跳起,矢口否认道,“才没有!怎么可能?谁在瞎说!”
女人见他的反应,嘴角笑意稍许变得凝重,她故作漫不经心,“定是有了中意之人,你告诉母亲,是哪家姑娘让你挂心?”
“没有!没有!我说了没有,便是没有!”炽锦说道。
“听下人说,你对医仙素女有意,这女子我倒是有所听闻,医术精湛,为人温良,配得上当你的妾室,”女人微笑道。
“妾室”一词从母亲口中冒出,炽锦神色大变,想了片刻后说,“我若是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只纳她为妾室。”
“素女虽擅长岐黄之术,但毕竟只是一介散修,与你是云泥之别。”
炽锦越发觉得难以接上母亲的话,他从前说起婚嫁之事,只说自己要娶天下至美的女子,母亲笑而不语,态度似乎是应许的。
可现在,母亲话里有话,说得含糊不清,炽锦听后如鲠在喉。
他想了片刻,问道:“母亲,假若以后,儿子喜欢上个普通小妖,修为一般,模样也一般,远不及素女,您会答应吗?”
女人勾起嘴角,眼神深沉,神情仍是温柔的,她轻抚炽锦的头发,“我儿喜欢便好,你到底是中意了那家姑娘?这么藏着掖着,不让母亲知晓。”
炽锦看着女人的眼睛,继续问道,“母亲真的这般想?”
“母亲何曾骗过你?好了,快休息吧,等大夫来了,让他看看。”
“您叫了大夫?”炽锦脸色一滞,抓住女人的手腕,失态地说,“真不用,我没有生病,睡一觉便好。”
女人面色突变,沉声问,“炽锦,你究竟有何事瞒着母亲?”面前这人是炽锦的生母,百年来亲手抚养独子,炽锦每个举动、神色背后的深意,她都了若指掌。
炽锦自知无法骗过母亲,只能委婉说,“血坠丢失不见了。”
女人凤眸一转,惊诧道,“什么?”
“儿子上次不是中过埋伏,或许是那帮人卷土重来?”炽锦小心翼翼地打探母亲神情。
“寒巫的血与你有用,对旁人而言不过废物,何故兴师动众?何况,坠子上施了法术,若非你亲手取下,旁人无法触碰,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走?”
女人咄咄逼人地质问让炽锦无力回话,他只能恹恹地说,“我也不知。”
炽锦沉吟片刻,起身靠着床枕,神情认真地说:“母亲,儿子想过了,寒巫的血是能抑制纯阳之体带来的灼烧,但太过安逸,儿子始终无心修炼。没了血坠,虽日日如被火炙烤,但痛楚更能警醒儿子,勤于修炼。”
炽锦垂眼,轻声说,“有朝一日,我修为进阶,便不会受纯阳之体左右。”
女人缓和口气,叹了一声,说:“锦儿,你当真这么想?”
“是的,儿子外出游历,又险些遭受歹人毒害,不过,好歹明白了一事,父王母亲的庇护终究有限,唯有倚靠自己的实力。”
“倒也不白白出去一趟,”女人笑道。然而,笑容未能维持多久,便变得有些黯淡。
“真是苦了我儿。当初,众妖贺喜我得了贵子,天生纯阳之体,绝顶的修炼之资。说是,假以时日,我儿必能成为妖修中的佼佼者。我却想,纯阳之体者,受烈火炙烤之苦,我的孩子才这般小,为何要承受无端的痛楚?”
女人眼中含着泪光,炽锦安慰她说,“母亲,我这可是纯阳之体,多少修士眼红都盼不来,您别伤心了,儿子定会好好修炼,比父王还厉害。”
女人温声说,“先别想着修炼,锦儿,你好生休息,若是疼痛难耐,定要告诉母亲和你父王,我们会再想办法。”
炽锦点头,笑道:“我就说母亲对我最好。”
女人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带着侍女离开。出了门,门口候着的婢子将门合上。女人脸上温和的笑意已然收敛,她看着被母树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许久才离开此处。
回到寝宫,女人招来贴身婢女,神色阴沉地说,“去查查世子外出时遇过何人?倘若有自作聪明的狐媚子,料理干净后再回来。”
婢女应诺后,迅速退下。
炽锦见过大夫后,继续坐在床上打坐,呼吸吐纳之间,肺部才稍微没那么灼热。初春时节,天还未回暖,他的吐息全是热腾腾的气流,不敢想象到了炎热夏季,会有多么难耐。
不过,近日来,他明显感觉丹田丰盈了许多,仿佛有一股充沛的灵气流动,若无意外,他近些时日就可进阶了。
炽锦睁开眼,抹去额上的汗,他下意识摸向自小佩戴在颈间的血坠,等到摸空了,他才恍然意识到,这枚坠子他早留给了素女,并让素女转交给尔冬。
想到尔冬,炽锦不由失神,他不想再去深想,可是脑海里却浮现出尔冬的画面,尤其是他苍白纤细的颈脖上蔓延着鳞状的印记。
这种漂亮的印记犹如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昭示着残酷的死亡。
南珠术,一种源自南海鲛族的秘术。原是祭司为永保圣女初心而种下的血咒,只要圣女一心供奉神明,不离开圣地,血咒终生不会发作。
然而,这种咒术在有心人的改变下,变得异常阴毒,可于千里之外施下咒术,令中咒人五感尽失、魂飞魄散。
南珠术本就极少现世,更不必说它的解法了。
炽锦想起素女说过的话,至阴至毒的血为药引或能解咒。寒巫的血实为阴毒之物,比蛇毒还起效,这样的毒物入了那只小兔子的嘴,还能有活路吗?
谁会堵上性命,给尔冬施下血咒。尔冬不过一只低阶兔妖,为何偏偏是他中了南珠术?
血坠真的对他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