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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食堂时已过了十二点,舒愿抱着饭盒走得很快,后面跟着个腿比他还长的家伙,踩着校道上的树影走得挺悠哉。
“这个时间点还能有什么好菜啊,我带你到校外吃?”黎诩背着个宠物包,一路上备受瞩目,他没在意,注意力全让前面的舒愿夺了去。
舒愿没回头也没回话,到了食堂排在只剩几个人的队伍后,从裤兜里摸出饭卡等候。
黎诩平常鲜少在食堂用餐,他挤到最前头看菜式,立刻有人认出他:“诩哥,你先来吧。”
“不用。”他扫了对方一眼,没记起名字,兴许是篮球场上切磋过或组过队。
走回队伍末尾,他立在舒愿身边报菜式:“青椒鱿鱼,土豆炒鸡肉,小白菜。”
舒愿“嗯”了一声。
黎诩继续道:“青椒鱿鱼绿多白少,鸡肉也没剩多少了,我带你出去下馆子不好么?”
“不用,”舒愿脸上毫无波澜,“我不挑食。”
轮到舒愿打饭,食堂阿姨的手抖了抖,所剩无几的鸡肉和鱿鱼分别精准无比地从锅铲上滚回盘子里,盛到舒愿饭盒里的就只有土豆和青椒了,蔬菜倒是给了不少。
黎诩没忍住,俯冲窗口里的阿姨说:“大姐您手别抖成吗,这肉你是打算打包回去自己吃吗?”
隔壁队的学生都笑出了声,舒愿臊红了脸转身想走,黎诩硬是抓着他拿饭盒的手,让铁青着脸的阿姨把鸡肉和鱿鱼盛满了他的饭盒。
打完饭,舒愿难得问黎诩:“你吃什么?”
即便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在黎诩看来也算是他们之间关系的突破,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莫名愉悦。饭卡没带在身上,他看了看食堂隔壁的小卖部,说:“我等会儿去买个方便面。”
舒愿没再说话,抬头搜寻着食堂里空余的位置。
还是黎诩先找着的位置,中间靠墙的长桌有人朝他招手,舒愿没见过那边的两个男生,但黎诩勾着他的肩膀就过去了。
舒愿不习惯这种触碰,他用空出来的手推了推黎诩,反被对方搂得更紧。
走近了,黎诩先让舒愿坐进去,自己再坐到他旁边。
“大庭广众下还互相喂食,你们至于么?”黎诩问。
“我们相亲相爱怎么着你了?”任撩说。
黎诩吊着唇角笑笑,摘下宠物包放到长凳上。
顾往惊奇:“你还把饼干带回学校呢?”说着还冲饼干“喵喵”叫了两声,声音学得还挺像,听得任撩小腹紧了紧。
舒愿埋头吃饭,全程把自己当局外人,只有在他们讨论起黎诩的猫时悄悄竖起了耳朵。
肩头突然落下一只手,舒愿心头一跳,发现对面两人都在打量着他。
怕引起反感,黎诩的手没有刻意地在舒愿的肩上搭太久,他朝对面努努下巴,对舒愿说:“他俩我朋友,这顾往,这任撩。”然后又朝顾往递了个眼色,“这我新同桌,舒愿。”
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时,舒愿反感地皱了下眉头。
数不清多少遍,他回忆起那件改变他整个人生轨迹的事,开头永远都是那个人凶神恶煞地捏着他的脖子狞笑着问:“舒愿?你就是舒愿?”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会厌恶被记住。
只想让世上所有人都忘记他的存在才最好。
饭盒已经见了底,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捧着饭盒跨过长凳离开。
顾往和任撩显然都没料到舒愿会这般不给面子,他们同时望向黎诩,黎诩却看着舒愿的背影怔然。
多云无雨的天气,舒愿周身却仿佛乌云密布,光线破不开云层,他也未曾想过要走出来。
“你觉得他比轩临好?”顾往在黎诩眼前晃晃五指。
实在不是他为谈轩临说好话,高二时他和谈轩临做过同桌,那男生挺文静,性格好学习好,除了跟黎诩在一起后过于言听计从外便没什么缺点。
舒愿比谈轩临还静,这种静表现在他从内到外散发出的阴郁气质,完全是杜绝外人的靠近。
顾往想象不到这个人能有哪个地方吸引了眼高于顶的黎诩。
黎诩收回黏在舒愿背影上的视线,他摸摸伤口的位置,似乎还能感受得到舒愿为他贴上创可贴时一刹那的温柔。
“不是谁好谁不好的问题,我说了,和谈轩临分手不是因为他。”黎诩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这句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下午黎诩没去上课,舒愿乐得清闲,没人在右手边时不时地盯着,连做笔记的效率都能变高。
自习课时要做的卷子从前面传下来,前座的男生把卷子递给舒愿时没有立马转身,他压低声音,问:“你跟校霸关系不错?”
舒愿在卷子上填好个人信息:“不是。”
“他对你态度还可以……”男生说。
舒愿看了他一眼。
对方突然转了话题:“你知道我名字吗?”
舒愿摇头。
男生很挫败的表情:“全皓朗,我叫全皓朗。”
舒愿点头,表示记住了。
沉迷乐队这周暂停了演出,一是施成堇还没从舞台袭击事件调整好情绪,二是黎诩当众殴打他人对“沉溺”造成了不良影响。
黎诩难得连续几晚在饭点时间回了家,姚以蕾自是高兴,天天张罗着让田婶做了不少菜。黎文徴应酬多,平时在家吃饭的机会很少,得知黎诩好几天破天荒呆在家里,他也推掉了手头上的工作尽早赶了回去。
“你弟弟这周六不用补课,明晚就能回家,”姚以蕾自作主张地夹了块蟹肉到黎诩碗里,“你明天也在家吃晚饭吗?”
那块蟹肉很快就被黎诩挑了出来扔到桌上。
姚以蕾脸色变了变,黎诩说:“我海鲜过敏。”
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黎文徴一贯是食不言,对于姚以蕾投来求助的眼神,他装作没看到,黎诩抽纸巾擦嘴的时候,他也放下了筷子。
一桌的菜没动多少,黎诩擦完嘴便离座,上楼时被黎文徴喊住:“小诩,你明晚——”
“不回。”黎诩冷声道。
连着几天没上课,黎诩白天要么呆在宋阅年家,要么上网吧做游戏代练,要么将自己关在酒吧排练室玩乐器。
这种生活状态对于黎诩来说再正常不过,他好动又叛逆,让他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听课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但今天顾往一个电话就让他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学校。
顾往说:“你那新同桌不是走高冷范的么,我怎么还见他跟别人聊得挺开心呢?”
周五下午雷雨交加,黎诩问酒吧里的熟人借了把伞,不顾一切地冲到马路边招了辆出租车。
听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盖的声音,黎诩浑浑噩噩地把他要回学校的理由过了一遍。
想求证顾往那通电话的真实性。
想亲眼看看谁能和舒愿说上话。
想知道舒愿有没有笑,笑起来会不会更好看。
站在三楼楼梯口的时候他又犹豫了,舒愿能和别人说话,对别人笑,为什么不能以同等的方式对待他?是因为撞见他和男生接吻而对他有所避讳?还是因为他坏事做尽声名狼藉?
随即黎诩又耻笑自己,这么上心干嘛,就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值得么?
经过窗前,看见眼前的画面,黎诩的火蹭地就冒出来了,彻底将自己的想法抛之脑后。
正是课间,全皓朗拿着周末要做的化学题转过身子请教舒愿。
好几回舒愿的理科作业都被对应的各科老师表扬,使得班里的人都对这位不太爱说话的转校生关注起来。坐他前面的全皓朗近水楼台,逮着机会就问舒愿题目,试图能让自己的成绩挤进班级上游。
舒愿刚讲一半题就被人打断,失踪几天的黎诩扔下滴着水的雨伞,寒着脸扯过他手臂下的练习册扔回全皓朗的桌面。
全皓朗面露尴尬,坐他隔壁的童然用手肘顶顶他,示意他别惹怒后面那尊大佛。
天气原因,接下来的体育课被改成了自习,黎诩发完火后就没说过话,自己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舒愿余光都没给他,专心致志地做着英语阅读仿佛当他不存在,不问他这几天为什么不上学,不问他伤口好没好,也不问他刚才生什么气。
桌上堆积了很多练习卷,黎诩从中抽了一张,放在舒愿面前低声说:“教我。”
他像个无赖,野蛮地不让舒愿给别人讲题,只想霸占着对方让他只给自己讲。
舒愿看了看那张卷子,随后在抽屉里一通翻找,然后把自己的那张连同黎诩的递了过去。
写好了,也让老师批改了的。
他全程没瞧过黎诩,冷淡的面容让黎诩看不透他的心情。
“你嫌我烦?”黎诩问。他凑得很近,几乎是贴着舒愿的耳朵说的这句话,说完也不拉开距离,捏着舒愿的右手腕不让他做题,“为什么?”
他落拓不羁惯了,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控制,他不乐意的事儿,谁也逼不得他。
可在舒愿的漠视面前,他竟渴望得到对方的一个眼神。
他恐慌地发觉自己正在沉沦。
舒愿突然挣脱了他的手,拖着椅子拉开一大段距离,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惹得周围的人都忘了过来。
黎诩从他的双眼里看见了憎恶,即使是稍纵即逝,也被认真观察着舒愿神情变化的黎诩轻易捕捉到。
“下课再说吧……”舒愿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