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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车驶进悦歌山庄,七拐八弯后在一幢欧式别墅的车库里停下。
舒愿先下车,摘下头盔后拘束地立在一边。
悦歌山庄是琩槿市名列前茅的城市别墅区,他只在电视广告里看过,没想到自己今天会亲身走进这里。黎诩家有没有背景他不清楚,但住得起悦歌山庄,必定是富裕十足的家庭。
“愣着干嘛?”黎诩拿走舒愿抱着的头盔扣到车上,“进去吧。”
他摸出钥匙开了设在车库的偏门,进屋后回头,舒愿还站在那儿没挪过半步。他以为对方怕见着陌生人,于是安慰道:“家里只有佣人在。”
舒愿摇头,只想拿了卷子就走人,何况他也没和黎诩熟络到要登门造访的地步。
黎诩看了舒愿半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要把他扯进屋,结果舒愿忽然发了疯似的费力挣扎,用另一只手攀着门框不肯进去:“别打我……”
他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的。
黎诩松了力道,舒愿泛红的眼眶让他诧异。他有感觉舒愿是怕他的,但没想到会怕到这个程度。
家里负责打扫卫生的吴阿姨闻声过来,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黎诩摆摆手:“没事,他是我同学。”
再次拉舒愿的手时,对方比刚刚顺从了许多,低着头走了进来,只是当黎诩的胳膊搭上他肩膀时他还瑟缩了一下,嘴里嗫嚅了一句“别打我”。
“麻烦喊田婶做几道甜点送到我房间吧。”黎诩侧头对吴阿姨说。
他把舒愿带到了自己的卧室,按着他坐到床尾凳上,捏了捏他的肩膀:“我没想打你。”
黎诩寻思自己也没在舒愿面前打过架,怎么就给对方留下了这么个不堪的印象呢。
“要喝水么?饮料也有。”他说着就要走开,舒愿在后面拉住他的衣服:“卷子。”
舒愿正处于一个临近崩溃的边缘。在陌生的环境和黎诩独处令他压抑,他感觉自己被掌控,偏偏自己还无计可施。
“还我卷子。”舒愿重复道,脸上强装镇定,手心却冒了冷汗。
黎诩冷了脸,抓过写字台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舒愿的物理卷子扔到对方大腿上。
卷子他放进去就没拿出来过,除了多出几道不明显的折痕,此外没有故意的破坏痕迹。
舒愿展开看了一眼,又折了回去放进书包。他什么都没说,甚至看都没看黎诩,站起来就要离开。
碰到门把手时,黎诩在后面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当悦歌山庄的安保措施是摆设呢,随随便便就放面生的人出去?”
舒愿的手放了下来。
如果再听不出黎诩的言语里夹带威胁的意味,他就真的傻到家了。
他返回来,问:“你想让我求你吗?”
黎诩一愣:“不是。”
眼看舒愿抬脚又要走,他扯了个借口:“给我讲讲题吧。”顿了顿,又补充,“就后面那几个大题,讲完我送你回去。”
舒愿想了好久,似乎在计算黎诩这句话的可信度。正当黎诩以为舒愿又要冒出古古怪怪的话时,舒愿卸下了书包,妥协了:“嗯。”
从上初中开始,黎诩就潜意识把读书这件事搁在了最不看重的位置,或许是把心思花在了别的地方,又或许是跟家里作对惯了,学校的课他都是能不听就不听,能逃就逃,教过他的老师都默契地在催交作业的名单上无视他的名字。
现在他为了能使舒愿留下而主动让对方给他讲物理题,要是被那帮哥们儿知道,准得拿他那万年吊车尾的成绩来哄笑一番。
黎诩枕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舒愿笔尖一顿,问他:“不明白吗?”
舒愿为黎诩讲题没有什么技巧,毕竟不是老师,也没讲题的经验,他就按着自己的思路,先把题目要用到的公式在草稿纸上列出来,再画图讲解,最后结合图和公式以及所知条件步步推导。
两人伏在写字台上,舒愿讲得很细致,黎诩发觉这是舒愿最多话的时候,导致他只顾得上听舒愿清清冷冷的声线而忽略了讲话的内容。
舒愿问这句话时微微抬眸,刚好和黎诩炙热的目光相撞。后者挑了挑眉,不太情愿地回答:“明白。”
若不是注意到舒愿在讲题的过程中不断瞄电子钟上的时间,黎诩压根不想那么快放人走。
接近十一点时还剩最后一题没讲,舒愿看着外面又开始阴沉的天满脸焦急,有佣人敲门送了几道甜点进来,黎诩终于宽宏大量道:“吃完就回去吧。”
这相当于解了禁足令,舒愿如释重负,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很多:“吃不完,只吃那个可以吗?”他拿调羹指指离得最远的芒果西米露。
黎诩当即把芒果西米露弄到了他面前:“吃吧。”他喜欢舒愿向他抛来问句,有意或无意,谨慎或直接,能让他确认舒愿不是没有和他对话的欲望。
舒愿赶在十一点半点前回了家,街车停在小区外面,舒愿没让黎诩把他送进去。
佳玺名邸,黎诩迅速记下了小区的名字,他骑着车在附近路段绕了一圈,大致记下了从舒愿家到学校的必经路线,然后才加快速度驶回了悦歌山庄。
早上出门做美容的姚以蕾这时候在家,正系着个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到周六中午就窝在厨房里让田婶指导着忙活做菜,黎诩知道这代表什么——姚以蕾的亲儿子黎诀要回来了。
黎诩眼底神色沉了沉,把门摔得震天响。
姚以蕾探出头,看见进来的是他,忙把手套摘下,拢了拢垂在胸前的长发走过来:“小诩先去洗手吧,等小诀回来就能吃饭了。”
装模作样的狐狸精。
黎诩在心里骂了一句。
天边又裂了口子,雨水倾泻而下,砸在院子的池塘里绽开片片涟漪。落地窗外天色暗沉,一如黎诩这会儿糟糕的心情。
他冷冽的目光自姚以蕾那张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上滑过,而后转身上了楼。
他换了个大点的包,塞了两套衣服,扔进常用的必需品,再给自己换了套骑行雨衣。外面阳台还有位主子,黎诩把猫别墅里三个月大的狮子猫抱出来放进宠物包,下楼后连招呼都没打便从偏门走了出去。
姚以蕾叫着他的名字追了出来:“外面下着雨呢,去哪啊?”
黎诩跨上车,动作利落地发动了街车。
“你爸爸明天就回琩槿市了,今年中秋可以一起过……”她刚要伸手拽住黎诩,黎诩就挥开她的手冲进雨帘中。
驶出山庄时和一辆宝石蓝的尊贵型慕尚擦身而过,黎诩闷笑一声,护镜下的双眼藏着讽刺。
中秋?
团圆的节日,没了白霜,黎文徴这些年真的过得安心吗?
“你刚从河里爬上来?”宋阅年开了门,打着呵欠收拾掉桌上的碗碟筷子,“别把我屋子弄脏啊。”
“这两天又得投靠你了,”黎诩全身湿淋淋的,搁下两个包在地毯上,踩掉鞋子后光着脚进浴室:“哥,先帮我喂喂饼干。”
“成。”宋阅年把猫咪从宠物包里放出来,挠了挠它的下巴,翻出猫粮给它吃。
饼干是谈轩临送给黎诩的,毛色纯白,蓝绿色异瞳,粘人得很。黎诩冲完澡出来时,饼干正窝在宋阅年腿上让对方揉肚子,小爪子时不时挥动一下。
“还没吃饭吧?”宋阅年没等黎诩回答,抬手往厨房一指,“刚给你煮了面,在锅里热着,别嫌弃。”
“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黎诩饿得慌,把锅里的面转到大碗里端出来,瞥见宋阅年呵欠连连,他捧着碗坐到对方旁边,“昨晚又熬夜写歌了?”
“灵感爆发嘛。”宋阅年笑笑,把睡着的饼干挪到沙发边上,“我去睡一觉,你吃完记得把锅碗给洗了。”
黎诩不是第一次在宋阅年家留宿,兄弟几个就施成堇和宋阅年是自己租房子,前者一个星期总有那么两三晚会带人回家睡,宋阅年则洁身自好得多,黎诩在他那里安安静静的待得挺舒适,逢年过节就往他这老式居民楼里钻。
今年的中秋在周一,连着周末共放假三天,黎诩在宋阅年这里吃好睡好,晚上在酒吧表演完还不用特地掐着点回去面对姚以蕾那张虚情假意的脸,日子过得比家里还要自在。
中秋晚上“沉溺”有晚会,上台表演的节目全部由高消费的客人指定。沉迷乐队在倒数第二个上场,有人花了五万块点他们一首唱过无数遍的歌。
“把老子当猴耍呢,砸五万块就点这首毫无挑战性的歌?”施成堇在后台嘀咕。
“花钱是大爷,管他点啥,钱入袋就行了。”韩启昀往下扯了扯施成堇的包臀裙,“今晚人多还杂,湿精你小心点儿。”
前面的节目接近尾声,顾往招手催促落在最后边打电话的黎诩。黎诩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语气不悦地朝电话那边的人说:“你要是还记得谁才是我亲妈,就别再跟我提过不过节的,我不稀罕。就这样,挂了。”
台下气氛高涨,观众“Indulge”和“沉迷”轮换着叫,舞台周围堆满娇艳欲滴的鲜花。
流转的灯光游过人们兴奋的脸,离舞台最近的十多张散桌座无虚席,其中一位黑衬衫金丝边眼镜的男子微笑着抚掌,桌上放了一大束惹眼的蓝色妖姬。
站在舞台最中间的施成堇暗暗“靠”了一声。
这场演唱,施成堇罕见地失了水准,高音差点儿没唱上去。
台下的人或许没发觉,但哥们几个都听出来了,黎诩偏头看了施成堇一眼,看见他拿麦的手在轻颤。
表演完毕,台下观众嚷着“再来一个”,施成堇跟其他四人交换了眼神,任凭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愿意。
“走吧。”宋阅年用唇语道。
沉迷乐队向台下弯腰致谢,下台前却发生了意外情况。
施成堇走在最后,舞台周围忽然发出女人的尖叫声,他回过头,视野里只见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飞速跃上台。
散座那边黑衬衫的男子神色一凛,起身时因动作太急绊倒了凳子。
棒球帽男人捏着施成堇的胳膊把人掼到了地上,只听得一声惊呼,施成堇的一字肩上衣被人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