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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汝清跟宁窈坐在路边的咖啡店里。
宁窈今天穿着一身薄荷绿的长裙,还带着一个宽边软帽,一下子多了点温柔如水的意思,但脸上却带着和外表毫不符合的揶揄笑容,满是八卦的味道。
“啧啧啧,瞅瞅你这张春风得意的脸,”宁窈端着咖啡摇头,“春宵苦短日高起啊,你和许呈这才交往几天啊,可别太浪了把人吓跑了。”
今天是她约方汝清出来的,自打方汝清跟许呈确定了关系,她几乎就没见过自己弟弟了,今天好不容易把人拉出来,还是趁着许呈上课。
方汝清喝了一口黑咖啡,嘴角挂着点笑意,没说话,倒也不否认。
宁窈看看方汝清神色,觉得他心情似乎不错,她摸了下发梢,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话有点忐忑。
“汝清,我昨天接到你妈妈电话了。”宁窈有点小心翼翼说道,她打量着方汝清的神色,果不其然,方汝清嘴角那点笑意就消失了。
宁窈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
但她咬咬牙,还是说道,“阿姨问了问你的近况,还想问问你今年暑假回不回家?”
方汝清又喝了一口黑咖啡,有点嘲讽的笑了下。
自己儿子的近况不敢直接打电话,还得从别人那里辗转询问。
也只有他们这个古板清正的家庭会出现这种奇观。
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他们还想要我回去吗?他们不是看不上我这个搞同性恋的儿子么。”
宁窈有点急,却又知道自己若是替自己的叔叔阿姨开口劝方汝清,未免有点伤着方汝清。
方汝清垂着眼,心情也不是很愉快。
他这两年都没怎么回过家。
原因就是他的父母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的性取向。
这几年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但并不代表所有人的观念能转变。他们方家,在外说来是家风清白,门风严谨,但同时也古板严肃到不可理喻。
他十几岁就觉醒了性向,却一不小心被家里撞破了,他父母本来视他为天之骄子,却在知道这件事的一瞬间勃然变色,大骂他给方家丢脸。
那阵子他的世界像是陡然间被翻转了,所有曾经有过的夸赞与骄傲都离他而去。
所以他才会负气之下离开家,随便上了车,去到了乌檀镇,然后遇上了许呈。
想到许呈,方汝清的神色不由柔和了点。那时候他对自己的人生也处在迷茫期,他当了太多年模范的方家子弟,从来没有任性过,也没有哪里偏离轨道。
偏偏在乌檀镇遇上一个许呈,让他刚刚觉醒了取向,就陷入了情网。
彻底断了他父母的念想,直不回来了。
“姐,他们再问你,你就说不知道吧,”方汝清淡淡说道,时间过去久了,他如今回想起这件事,已经可以很平静了,“我回不回,不是看我,是看他们能不能接受我爱的人。哦,你可以帮我转告他们,我有男朋友了,还是三年前那个。”
宁窈苦着脸,心想这话她倒是敢说,就怕方汝清爸妈承受不住。
但她也知道方汝清脾气,这是她自小最疼爱这个弟弟,她心里头多少也有点觉得自己的叔叔阿姨不近人情,对待方汝清未免过分,也没再劝的意思。
她转头聊起了别的事情,“那你最近跟许呈什么都好,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三年前的事告诉他啊?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旁敲侧击,发现许呈可能真的是失忆了,而不是不在乎你吗?”
提起许呈,方汝清就耐心多了。
“说是早晚要说,但是我得先弄清楚,许呈失忆和他哥有没有关系,”方汝清沉吟道,他最近也在想这事情,“我之前只查到许呈回去之后大概是生病了,似乎不严重,没几天就上学了,大概也就是这场病让他忘了我。但是他好端端的,为什么生病?他醒过来以后,什么也不记得,许司安到底又是怎么和他解释的?当初许呈和我感情刚好,他怎么可能是老老实实被带回去的。”
宁窈听得咖啡都忘了喝了,她联想起自己方汝清父母当初做的事情,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方汝清的父母最过分的时候,曾经是想把方汝清“矫正”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许呈他哥哥,可能也发现了许呈喜欢男人,然后用了什么手段?”宁窈吞吞吐吐地问道。
没想到,方汝清却摇了摇头。
“我原来这么猜过,但是现在我更倾向于许司安只是隐瞒了一部分,最关键的一部分,”方汝清说道,“他哥哥不像我爸妈,对许呈已经是溺爱过了头,他不会舍得让许呈受伤的。但他这样的人,对自己弟弟宠爱异常,控制欲一定也极强。”
方汝清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许呈下课的时候了。
“我得走了,要去接许呈下课,”方汝清说道,“不过你说得对,我会尽快找机会告诉许呈的,不然他从一些别的地方知道点错误讯息,对我就不利了。”
宁窈对着方汝清挥了挥手。
她心想,男人谈恋爱真烦,她还是单着吧。
开车去往学校的时候,方汝清也还在思考着刚刚的事情。
他之前是结合自己的经历猜测许呈的,他甚至怀疑过许呈是不是也被带去“治疗”过,或者被催眠过。
以至于他在和许呈刚刚重逢的时候,甚至不敢轻易多提乌檀镇,生怕让许呈回忆起什么黑暗的经历。
但是相处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许呈没心没肺的,半毛钱曾经受创的影子都没有。
方汝清开着车,心想,他是得找机会告诉许呈。
可是他当初只和许呈在一起的那七天,除了一张照片和耳钉,什么也没留下,他这里的证据实在太少,听上去更像一个天方夜谭,而非一个真实的故事。
即使许呈总是傻乎乎的,却也不一定能全盘相信。
在方汝清开着车过来的时候,许呈刚从课上幽幽转醒。
他们这课太催眠了,他每次都抵挡不过半小时,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他抹了一把脸,看着身边的郁辞,问道,“讲到哪儿了?”
郁辞其实也没写多少,随便看了一眼,“第八章276页。”
他看了看许呈脸上的红印子,笑了一声,“你睡得也太熟了,我踢你你都没醒,还好老师不点名。”
许呈哼唧了两声,却不是很想说话。
他趴在桌子上,又打了个哈欠。
“我刚刚做梦了。”他咕哝了一声。
郁辞没听清,看了他一眼,许呈却摇摇头,不说话了。
他耳边充斥着老师单调无趣的上课声音,心里却回忆起了刚刚梦里的内容。
他刚刚梦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新晋男友,方汝清。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问题是,这次梦里,他听见方汝清叫他了,可是方汝清叫的却不是许呈,而是——“许真”。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认,他梦里应该是在乌檀镇了,因为他看见了乌檀镇三个字,那三个字写在一个巷子口,青灰色的字体。
梦里他似乎要比现在年少一点,方汝清也要比现在青涩一些,他跟方汝清牵着手走在人群里面,天空中似乎有烟火,而他们在烟火底下接吻。
那是萧条的冬天,可是方汝清的嘴唇却滚烫。
然后他听见方汝清喊他了。
喊他“许真。”
他清晰地听见方汝清说,“许真,我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但我当够了循规蹈矩步步为营的人了。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方汝清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是金玉撞击,在黑夜里头格外有穿透力。
听得许呈心头一跳。
而后他就醒了。
许呈趴在桌子上,表情凝重地盯着自己的手表。
还有十分钟下课了。
其实他在遇见方汝清之前,就老做这种梦了,但是梦里的人往往看不清脸。
而遇见方汝清之后,他做梦的次数就更频繁了,而梦里的人也都换上了方汝清的脸。
他还觉得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方汝清连他的梦都入侵了。
可是之前他从来没在梦里听见方汝清叫他名字。
谁能想到这第一次听见,居然是“许真”两个字。
他严肃地想,他难道是因为吃那个“许真”的飞醋上头,自己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和方汝清的初恋故事,代替了那个许真吗?
那他也太能醋了,简直是酸醋成精啊!
这点许呈是坚决不会承认的。
他依旧表情凝重,声音低沉地喊了郁辞一声。
“嗯?怎么了?”郁辞问。
“郁辞啊,我也去过乌檀镇对吧,你记得吗?三年前。”
郁辞被他问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他和许呈多年朋友,一会儿就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好像一个人就去旅游了,跑出去快十天,当时正好赶上难得的大雪,都影响交通了。我记得你回来还生病了,我听你哥说是撞到头了,发烧了。”
许呈噌得抬起头,“撞到头?我怎么不知道?我哥明明就说我发烧了。”
郁辞也被他问迷糊了。
“你哥说你要面子,跌下来也不肯说,让我们别提这事来着……”
许呈的表情一时间有点扭曲。
过了一会儿,又变得有点高深莫测。
但再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想不通,放弃了。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不要为难他。
十分钟后,许呈一溜烟从教学楼里窜了出来,丝毫不讲义气地撇开了郁辞。
而方汝清站在外头等他,手里还拿着许呈点名要喝的奶茶,开在歪七扭八的小巷子里。
许呈接过奶茶喝了一口,仗着四周没什么人,和他的新晋男朋友接了一个伯爵奶茶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