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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郁辞是窝在乔鹤行怀里睡过去的,他已经不哭了,脸上的泪痕也被擦了干净,被乔鹤行抱在怀里,呼吸之间都是乔鹤行身上淡淡的味道,像山间冷泉,却很清新好闻。
他们重新躺回到床上没有多久,外头就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雨声敲打在青色的瓦上,似美人的手拨弄着琴弦,在夏天的长夜里,这一点并不嘈杂的声响,反而使人安心。
乔鹤行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在哄不听话的小孩子睡觉。
郁辞已经又有点困了,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要不是他和乔鹤行在一起了,换作之前,他打死也想不到乔鹤行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那些温暖体贴的东西好像都被乔鹤行牢牢锁在了心里,轻易不对外展示,只留下一个清冷有礼的躯壳面对世人。然而一旦得到他的许可,踏入他的领地,才知道乔鹤行原来也能比春日的细雨还要温柔。
郁辞闭着眼,又往乔鹤行怀里蹭了蹭,他抬起头,吻了一下乔鹤行的喉结。
他的嘴唇是温热的,舌尖从乔鹤行的喉结上轻轻扫过。
乔鹤行拍着他背的手停顿了一下,他知道郁辞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习惯了和他亲密的姿态。
但他还是没忍住,亲了亲郁辞的耳朵尖,饱含着欲望,却又克制到极点。
第二天一早,乔鹤行就陪郁辞去看望了他的父母。
林涵微和言明恩的墓园在一片山上,离郁辞家的小院子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墓园里打扫得很干净,昨夜里又下过了雨,里面的树木变得格外葱茏。
郁辞带了一束栀子花,这是林涵微喜欢的花,纯白柔软的花朵,香气很浓,放到墓碑前,方圆几米都是香的。
乔鹤行之前看过郁辞与父母的合照,但那上面郁辞都只有四五岁,如今二十岁的郁辞站在他母亲的墓前,乔鹤行才发现,他和母亲是真的长得很像,都有一双明亮圆润的眼睛,有种天真的味道。只是林涵微的眼睛更多了点温柔与平和。
郁辞半蹲在他父母的墓前,像是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他的眼睛还是肿的,但是已经不哭了。
“爸爸,妈妈,我今天带个人过来给你们见见,”郁辞小声地咕哝着,清晨里的墓园除了他和乔鹤行根本没有别人,他却像是讲悄悄话一样,手指摆弄着那捧栀子花,一支一支放进素净的蓝色长颈花瓶里,“是我喜欢的人。”
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乔鹤行一眼,刚刚他让乔鹤行先站远一点,等他和爸妈说完话再过来。乔鹤行有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却还是站得远了一点。
其实郁辞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特别好看是不是?”郁辞的声音里藏着点小得意,“我喜欢他好久了,特别喜欢。我之前总觉得他离我很远,是那种很冷很不好接近的人。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还觉得我像做梦,总有一天梦是会醒的,他也可能会走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现在想和他长长久久走下去,走到我老了,走不动那天。”
郁辞把栀子花都插好了,每一朵花都雪白饱满,郁辞的手放在上面,和栀子花一样白皙漂亮。
其实他知道自己是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年幼时失去双亲,多少对他有些影响,让他总是惶恐于幸福不会长久,生怕某个转身的刹那,这一切就戛然而止。
但他不准备放任自己心里这一点患得患失继续下去。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他已经是个很幸运的人了,以后也会一直幸运下去。
“我今天就是想把他带过来给你们看一看,虽然不是女朋友,但也得见公婆啊,”郁辞笑了一下,他挠了挠脸,露出点尴尬,“唯一的问题是,乔鹤行他……他和我爸,姓郁的那个爸,其实是假订婚对象,结果他们没怎么,我们在一起了。你们要是方便,不如帮我给爸托个梦吧?不然我好怕我爸不同意。”
郁辞是笑着说这话的,像是真的在和父母闲话家常,而不是面对两块冷冰冰的墓碑。
可他把那栀子花摆在父母的墓前,心里却想着,十二年了,马上就要十三年了,他父母离开他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他捧着栀子花的手微微有点抖,但他没哭。
今天是个惠风和徐的好天气。
乔鹤行在不远处等了一刻钟,就看见郁辞对着他招手,让他过去。
他走过去的时候,郁辞已经站起来了,脸上没有太多的伤感,反而眼中带着笑意,拉着他的手说,“这个就是乔鹤行啦,见过了就算认了这个儿媳妇了。”
乔鹤行挑了下眉,没反驳“儿媳妇”这个称呼。
郁辞说完这句话,东西也都摆到父母墓前了,他就没想再多停留,拉着乔鹤行准备离开了。
但乔鹤行却拉住了他的手。
郁辞莫名地看过去,却见乔鹤行对着他父母的墓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他的腰压得很低,白色衬衫下,背脊的曲线很漂亮,停留了几秒才直起身。
“伯父伯母,我不会离开郁辞的,”乔鹤行淡淡地说道,“我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太懂得恋爱。我这辈子仅有的关于爱情的理解,就来自于我的父母,但他们也没有一个好结局。所以我从前以为,我可能会按部就班地找个合作伙伴,商业联姻,各取所需。直到我遇见了郁辞。”
乔鹤行握了握郁辞的手,郁辞的手比他小了一圈,指腹柔软,是一双只适合翻书弹琴拿起画笔的手。
“我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我可以保证,十年,二十年,还有很多很多年,我都会陪他回来看你们。”
“我说完了。”乔鹤行把视线从墓碑上转到了郁辞脸上,郁辞的脸白净小巧,眼睛水润,嘴唇却是红润饱满的,他只是看他一眼,心头都会涌上万般柔软。
郁辞有点无奈地看着乔鹤行。
“乔鹤行……”郁辞轻轻叫了他一声,“我今天没打算哭的,你怎么偏偏要惹我。”
他看似在抱怨,可他眼里又分明没有泪水,只有笑意。
看完郁辞的父母以后,他们在言家的小院子里又住了几天,才启程返回浔城。
走的时候郁辞还买了几盒老字号点心铺的点心,准备带给郁沉言和许呈。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其实郁沉言相当喜欢甜食,许呈则是什么新鲜的都喜欢尝尝。
返程的时候还是乔鹤行开车,郁辞因为起得有点早,人还有点懒洋洋的,塞着耳机听歌,不太想说话。
他看着窗外,想起前两天乔鹤行在父母墓前对他的许诺,说他们会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乃至永远。
其实他和乔鹤行如今都才二十出头,谈这些似乎还很远,如果是从前,郁辞可能根本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如今,郁辞的手指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跳动着,他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盲目乐观地觉得,他和乔鹤行会有很多个十年。
他嘴上说着哪怕有天乔鹤行离开他也可以,其实心里却固执地想着,谁都不能把乔鹤行从他身边抢走。
但郁辞没有想到。
他们两个刚刚信誓旦旦地对彼此承诺了以后,乔鹤行刚和他爸妈保证了不离开他,他们就这么快地面临了分离。
开学的一周后,郁辞坐在咖啡厅里,翻看着最新的本地新闻。
上面用大篇幅的报道介绍了乔家的父子夺权,乔家卷入这场争斗的所有人都附上了照片,包括乔鹤行。
乔鹤行的那张照片似乎是偷拍的,外头下着雨,乔鹤行一身漆黑的西装,有人给他撑着伞,伞下乔鹤行的脸斯文却冷峻,明明还很年轻,却已经有了不容置疑的气势,一双眼冷漠得像是没有感情,随意地往镜头处扫了一眼。
郁辞凝视着这张照片许久。
他作为乔鹤行的地下男朋友,现在居然要从花边小报了解男朋友的现状了,实属悲催。
今天是乔鹤行离开他的第十一天。
前阵子,乔家现任的家主乔礼康复出院,他回到乔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本应该放弃的,“嫁”到了郁家的小儿子乔鹤行召了回来,同时动作明显地要把自己的长子踢出董事会,次子则是直接剥夺了一切职务。
如今所有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乔礼真正属意的继承人,到底是谁。
郁家和乔家的婚约还是扑朔迷离,已经有人回过味来了,为什么郁沉言和乔鹤行迟迟没有订婚。然而在这次乔家的家产争夺里,即使婚约没有完成,郁家还是站在了乔鹤行身边。
郁辞看见那小报里夸张地说道,也许郁家和乔家还会有利益联姻,但是必须是乔鹤行真的夺取到了继承权,有实打实的利益基础,郁沉言才肯让人进门。
郁辞不由挠了挠脸,喝了口咖啡。
这点他可以肯定,他爸一点也不嫌贫爱富,不管乔鹤行是穷困潦倒还是富可敌国,他爸怕是都没这么容易让乔鹤行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