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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
“哥，想什么呢？”
“……”
“你别想糊弄过去啊！”
“我……”
很奇怪的感觉。飘飘然，有点冷，像裹在一团柔软的棉花里。耳边的声音仿佛幻影般不真实，任明睿呆滞地望着脚尖，轻柔地说：“我没有。”
“骗人！”他身边的人吼道。
“没有骗你。”乱糟糟的额发遮了一半眼睛，把他的视线弱了五分。任明睿抬起头看他，腼腆地摆弄着手指：“学姐们，好漂亮，学习也厉害。我，我每次和她们说话，都会脸红。”
“不是我说你，哥你可太没出息了。”
多么令人怀念的声音，多么令人思念的面孔。任明睿呆呆地望他。“我不行的。你呢，追到喜欢的女孩子了么？”
“嘁，我是谁？追女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噗嗤笑了：“你才几岁呀……”
“我不小了！哥，你要把握时机啊。”眼前的人还想说什么，此时屋外传来了一声呼唤。
“出来吃晚饭啦。”
“哎，这就来！”任明睿想拉住他，但怎么也抓不到他的手。那个与他拥有相似五官的男孩，带着欢快的气息蹦蹦跳跳向屋外去，边走边回头向他嘱咐：“别怂啊哥，你听我的，以后看见美女就上去叫姐姐，嘴甜点！”
“等等，别走！弟弟……妈……爸……”任明睿慌张地朝他追赶，每踏出去一步，周围的景物便向前拉伸一份，延展出一条无尽的隧道。昏黄的光线淡褪，直到周围的事物变成一片雪白，任明睿的身体受到无形的力量推动，全身失重地向后倒去，跌进了一滩水中。
冰凉的触感，穿过了他的衣服，在他的皮肤间传递着琢磨不清的能量。他看到了一片海，或者可以说是一片无色的水。从他身体周围，一圈圈波纹向外散开，赤红的鲜血浸染着无边无际的空间，他爬起身，看向自己身体，却没有一个伤口。
大学那双帆布鞋，身上是起球的白色毛衣与牛仔裤。此时他有了清醒的认知，他当下该泡在现实的海水里，正等着孟然去捞他才对。
“是你做的？”他不善地抬起冷眼，直勾勾瞪着前方身穿红袍的女孩。
“是，也不是。”
“想见一次面真不容易，非要我快死了才行。”捏捏左边毫发无损的胳膊，没有一丝痛感，果然，这是在幻觉里。他向四周的白色空间看了一圈：“看来那天晚上救我的是你了。”
她没有回答，一顶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女孩的脸。任明睿慢慢走到她身边，眯缝着眼睛打量帽子下的一坨黑影，“既然来找我，和不以真面目示人。”
女孩慢慢揭下兜帽，任明睿一时惊愕地后退了一步。
她笑道：“你记得我，我很开心。”
是的，任明睿记得她。那是大二的冬假，他晚上去买三明治做第二天的早餐时，见到一群流氓围着一个女孩。
黑夜降临后的美国，真的不是很安全，尤其对他这种带着阴柔气质的漂亮男生来说。曾经大学刚开学时，每当他去图书馆学习，都会有一群男同学凑到他的身边示好，那时他傻得要命，不明其中缘由，只以为人家想和他交朋友。直到有善良的学长委婉告诉他，这边的人对亚洲男孩有偏好，尤其他长成这个样子，几乎是完美的目标。
但要知道，任明睿上大一时只有十四岁，还是个比同龄人更显小、看着不过八/九岁似的小孩子。严惩恋/童/癖的法律都威慑不住他们，还是有这样的渣滓借着正当理由行禽兽之事，除了恶心，他几乎想不到还有什么词能形容。也是从那之后，他彻底对人类雄性失去了好感，甚至一度厌恶自己的性别。而那天夜里，他在明知自己去了，不过是多一位受害者的情况下，还是没多想地冲进去护住了女孩。
任明睿那晚挨了几下揍，不过他不傻，已经提前报了警，在通话中让警方听见了殴斗的声音，并给那几个流氓看他手机接听的界面，这才吓跑了他们。而那个女孩，当时借着巷子里微弱的灯光，一双金色的眼睛和银灰的长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他观察着面前的人，惊道：“是你？真的是你？为什么……你是谁？”
“任先生，我叫艾什莉。”
“艾什莉，你好。不……我并不只是想问你的名字。”从他死而复生那一刻起，任明睿便没什么不敢信的了，只是当年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是让他重返人间的原因，他还是难以接受地问：“你救了我，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报答我？但你有这样的本事，我想，我那晚没有出现，你也不会有事的。”
艾什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是的。因为事故，我降落在当时的坐标上，那天你的出现，让我们之间偶然建立了联系，当你濒死时，我感应到了。”
“所以，你现在会出现，是我又快死了。”没关系，任明睿对孟然有种蠢直的信任，他相信孟然一定救得了自己。现在只需要抓紧时间问清楚所有想问的事，他急道：“我上次在幻觉里见到你，你提到了主。主是什么人？你信奉的教派可以告诉我吗？”
“教派？”艾什莉好像并听不懂，只说：“我不清楚你们的世界里都有什么教派。主在我们的世界里，是全知全能的神明。”
什么？这话中的意思，是世上真有平行时空的存在吗？但如此一来，解释了为什么他八年查阅无数文献资料，将世上所有正教邪教搜罗干净，也找不到任何有关自己起死回生的原因。但他总觉得，平行时空这种事，听着比邪教还玄乎……
“以你们现在的知识，你理解不了。认为是平行时空，嗯，也可以，没关系。”
“呃。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他没忘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接着话题问：“为什么我可以读取别人的记忆。”
“任先生认为呢。”
“代价。”
“是你的选择。”
“为什么要救我。”
“是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任明睿生起一股怒火，“我并没有想要活着，更不想要徒增痛苦的能力。”
“这是任先生现在的想法。你那晚向我传递的信息，是你想活下去，想要可以报仇的本领。”
“那不过是人在濒死状态下产生的本能反应，不能代表我的意志！”
“现在想离开吗？”艾什莉眨眨眼，“那么，你这次的想法，可以代表你的意志吗？”
“什么意思？”
“我们进行过类似的对话，我给过你死亡的机会，你选择了活下去。任先生失去了那段记忆，但我记得。”
“骗子！不可能！”他此刻身在一个异度空间，身边没有尘世的干扰，也没有牵动他的人。任明睿脱了理智，像是疯了一般地吼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过的！生不如死！你说要我报仇，八年了也没找到凶手，要我活着，不过是折磨我！”
“那么，你现在想死吗？”艾什莉重复了一次。
他攥着手指，张张嘴，又不甘地咬紧了牙。
“报仇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向我发脾气也没用。时间到了。”她向上看了一眼，衣袍被感受不到的风吹气，向着远离他的方向飘去。“既然你的伙伴出现了，我想，任先生逃离苦海的一天或许不会太远。”
“可是孟然……我没办法对他……”眼前一阵炫光刺眼，任明睿的视线渐渐朦胧，听到缥缈的一句：“我们不会再见了，祝你好运。”
“别走！等等……唔！”他乍然睁开眼睛，咸冷的海水灌进气管，周围是被黑水包围看不清的汽车内。
车下沉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在他因为冲击陷入幻觉的这段时间里，它已经全部掉进了海中，一丝空气也没有了。而伴随着缺氧，还有失血与急速下降的体温。任明睿以为自己有力气找东西砸破车窗挣扎一下，事实是从他醒来那一瞬间起，身体就已经因为失温而动弹不得。
或许他可以死在这一刻，让所有的人都解脱。任明睿的意识变得模糊，依稀之中，他听见了几声枪响。
深水之下，有人牵起了他的手。